「夔州必定能攻下;既然已經打開蜀國門戶,就算多打十天半月也不是問題。—— 」郭紹坐在太陽下的一條糙木板凳上,手裏拿着一根樹枝,「問題是夔州的三十萬斛軍糧!蜀國經營此地不計代價,囤積了大量糧草物資,如果拿下這些軍糧,我部此戰還擔心補給麼?」
李谷聽到這裏,急忙道:「郭大帥無論如何也要拿到那些軍糧,從下游運糧上來太不容易了,十艘兩船過無數的險灘能剩五艘,而且逆水行舟,有的地方縴夫拉船在石頭上都踩出了腳印。」
郭紹道:「我作為東路軍主將,必要考慮軍糧補給,當然也很想得到這批糧食。現在我擔心,高彥儔要是一條道走到黑、決意與我大周為敵,見事不濟,一把火把糧燒了,我們有何辦法?」
有部將道:「王昭遠是高彥儔的上峰,叫他回去勸降?」
郭紹搖搖頭:「王昭遠被俘後就大罵高彥儔,這倆人不和,王昭遠沒法說服高彥儔投降。」
就在這時,一騎跑過來,在遠處跳下馬奔跑而至,抱拳道:「大帥,蜀軍放吊籃下來,派使者出城了。」
「快快有請,只要高彥儔願意主動談,一切都好商量。」郭紹喜道,又叮囑周圍的人,「一會兒都好好說話,別誤了大事。」
就在這時,便見一個最多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被帶了過來。那年輕人五官端正,身材勻稱,穿着長袍頭戴幞頭,一看就是文士。文士被帶到郭紹面前,瞧了一眼周圍的人,對中間的郭紹作揖道:「敢問,閣下就是周軍主帥郭將軍吧?」
「正是。」郭紹面目和善應道,想先聽聽此人怎麼說。
文士雙手捧起一份信封:「在下奉夔州節度使高將軍之命,特來下戰書。想來郭大帥不會拒絕,午時後兩軍在東門外擺開決一勝負。」
郭紹聽得一怔,他實在沒料到高彥儔這麼個光景了,卻還要出城決戰……心道,或許他覺得守城也守不住,不如來個痛快?但痛快之前,會不會把糧燒了「報效皇恩」?
「呵!」史彥超忍不住滿臉輕蔑地冷笑一聲。
郭紹轉頭看了史彥超一眼,目視他,史彥超還算有點知趣,當下便沒吭聲了。郭紹叫人接了戰書,拆開送到自己手裏,當下默默地看了一遍。
文士昂首道:「我的使命完成了,請就湯鑊!」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郭紹忍耐下來,沒辦法自己想要別人的東西,總得想點法子,「你放心,大周軍乃王師,我不會連這點氣度都沒有。如何決戰?這戰書上卻語焉不詳,咱們到後軍營帳里商量一下對決的細則如何?」
「東門。」文士道,「多說無益,我只求一死!」
郭紹把戰書交給左攸,叫人牽馬過來,徑直帶着文士離開戰場。路上又說:「就算是各為其主的敵人,介紹自己也是一件很有風度的事,先生尊姓大名?」
文士笑道:「郭將軍的心意我領了,但我是不會投降的。況且我軍出城決戰,也是郭將軍願意看到的事罷?我一時沒想明白您這是……哈哈!」他忽然一拍腦門,「對了,夔州不是還有幾十萬斛糧食麼?」
郭紹臉上一黑。
剛到中軍大帳帳門,忽然見滿頭銀髮的白姥從旁邊的帳篷里走了出來,喊道:「姚濂賢弟,你怎麼到這裏來了?」跟着郭紹的蜀國使者瞧了一番白姥,過得一會兒才恍然大悟:「李夫人!你又怎會在此,你的頭髮……」
白姥一臉喜悅走了上來,站在使者的馬前,問道:「你見着我夫君了麼?」
「還在成都。」使者黯然道。
使者回過神來,見郭紹正一言不發瞧着這邊,便道:「她的……前夫李良友是我的同窗,咱們一起到成都科考,李兄考上了進士,我沒考上,但有幸遇到了高節帥賞識,便投其帳下做幕友。李夫人……這個,當年她到成都府找她丈夫,人生地不熟十分窘迫,我想着和李兄同窗一場,稍稍幫了一把。」
「那大家就算還不是朋友,至少是熟人嘛!」郭紹笑道。
一行人走進中軍大帳,先不說軍務,倒敘起舊來。
「李……白夫人,李良友後來娶的就是王昭遠的女兒,王昭遠不是被周軍俘獲了?」姚濂道。
連郭紹也聽得詫異,這關係扯得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