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連下了幾天,終於停了下來,露頭的日光里熱氣又重了一分。
易姜這些天心情就沒好過。一是那天在趙重驕跟前用了個緩兵之計,還不知道趙重驕會不會追着她要對策,二來裴淵那廝這幾天總是肆無忌憚地在她面前提及公西吾。
真心疼自己,粉絲那麼熱情,偏偏本命不是她。
早上「粉絲」又來與她「探討絕學」,書念到一半,他朝窗外看了看,大概是沒見到聃虧在,笑容滿面的從懷中摸出份竹簡來:「先生,有件東西我想請您看一看。」
易姜從那堆密密麻麻的篆體字中抬起頭來:「什麼東西?」
裴淵將竹簡雙手遞過去:「淵將近來心得寫成此文,願聽先生賜教。」
易姜展開閱讀,因為有的字還不熟,連猜帶認,速度很慢。但裴淵看在眼裏,只覺得她對自己的文章讀地分外認真,又緊張又激動。
這段時間惡補式的學習還是有用的,易姜居然看明白了大概,只不過心裏不以為意。
裴淵到底是個儒生,看什麼都要帶着仁義道德的眼光。可這是戰國,仁義和道德哪裏比得上開疆擴域。這些觀點在她看來甚至是有點迂腐和愚蠢的。
如果她以易姜的身份,當然可以暢所欲言,但她又是桓澤,有些話不能隨便說。所以猶豫了片刻,她只能說:「我覺得很有道理,你應該呈給主公看看。」
裴淵雙目炯炯,紅光滿面:「連先生都這麼說了,那我這就呈去給主公過目。」說着就蹭蹭蹭跑出去了。
易姜摸摸鼻子,趙重驕既然能留他在府上,肯定是欣賞他的觀點的,應該會覺得很不錯吧。
聃虧的腦袋忽然從窗口幽幽冒出來,下巴擱在窗台上,眼睛盯着裴淵離去的屋門,語氣哀怨:「那小子總算走了。」
「……」
可惜聃虧高興的太早了,不過片刻,裴淵居然又跑回來了,還沒到門口就喚着易姜:「先生,先生,快來,大事不好!」
易姜本來心裏就揣着擔憂,聽到這話眉心一跳,立即站了起來:「怎麼了?」總不可能秦國已經這麼快就打到門口了吧?
裴淵氣喘吁吁,奔進門來拖住她衣袖:「先生隨我來就知道了,快!」
易姜只能由着他把自己扯出門。
窗台後的聃虧表示不能忍,趕忙跟了上去。
裴淵扯着易姜一路小跑,一直到了前院才停住。院子裏婢女下人跪了一地,四下靜默,只傳出隱隱的抽泣聲。
易姜這瘦弱的小身板兒好不容易擠到前面,一眼看到眼前場景,駭得捂住嘴巴才沒叫出聲來。
一個下人歪倒在地上,捂着半邊胳膊,嚶嚶哀泣,氣若遊絲。地上一大灘血漬,旁邊是被斬斷的半截手臂。她的目光順着血漬緩緩移到旁邊的劍尖上,往上是金冠朝服、怒氣沖沖的趙重驕。
「先生,」裴淵悄悄戳了她一下:「快勸勸主公,你說的話主公一定會聽的。」
易姜感覺腦袋裏全是那猩紅的血漬,手心裏全是汗,哪裏知道該說些什麼。但那個下人眼看就要不行了卻沒人阻止,她又看不下去,只能強作鎮定地開了口:「主公……因何動怒?」
趙重驕驀然抬眼朝她掃來,易姜下意識就想後退,幸虧裴淵就緊貼在身後,這才沒失態。
「居然驚動了先生。」趙重驕冷笑一聲:「沒什麼,覺得礙眼就砍了個下人罷了,先生不必在意。」
「……」易姜無話可說,在她看來不合理的事情,在這裏卻是天經地義。
裴淵忍不住,上前一步見禮:「主公息怒,既已責罰,便就此饒過他吧。」
「二位先生親自求情,我自然要給個面子。」趙重驕隨手丟了長劍,擺了擺手,那個下人總算被抬下去了。
四周的人聞風而散,不敢近前半分。
趙重驕的臉色依舊不好,仿佛整個人都積壓着一身的怒火,來回踱步,忽然瞥了一眼易姜:「之前先生說兩國交戰,不敢輕易做出判斷,我今日才知道緣故。」
易姜仿佛懸了塊大石在心口,難道他知道自己沒真本事?
哪知趙重驕自顧自道:「你是早知道趙國必然要向齊國求救吧?」
那塊大石轟然落地,易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