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蟬鳴聲不斷,蔭柳錯落的長廊下,一打扮乾淨素雅的婦人端着藥盤走過,身後跟着兩個丫鬟。
推開門,屋內的熱氣迎面而來,婦人皺皺眉,不悅道:「四姑娘雖還在病中置不了冰,但也要時常開窗通通氣,小心悶壞了。」
一小丫鬟委屈地上前福身,小聲道:「馮媽媽,是姑娘不讓開窗…」
馮媽媽瞪了她一眼:「姑娘還小,你怎能事事由着她!」說着走進屋內,將藥盤輕輕放到桌上,又來到窗前把窗戶推開,明媚的陽光照射進來,屋裏頓時就敞亮了。
容蕪在床上被陽光刺醒,翻了個身,將被子罩在了頭上縮成一團。
「姑娘,起來把藥喝了…」馮媽媽愛憐地坐到床邊,輕輕扯了扯被頭。
被子裏一動不動,過了會兒傳來一陣小貓似的嗚咽,糯糯的奶聲傳來:「奶娘,阿蕪困,讓阿蕪再睡一會兒吧。」
「小懶蟲,藥一會兒就涼了,快起來先喝了啊?」
被子裏的一團咕蛹了幾下,接着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鑽了出來,消瘦的小臉襯着下巴尖尖的,眼睛大大的,原本端正的五官,讓蠟黃的膚色遮去了五分姿容。
容蕪心裏嘆了口氣,兩隻小短胳膊從被窩裏鑽出來張開。
馮媽媽笑了笑,將她抱了起來。
「奶娘已經嘗過了,這藥一點兒也不苦,姑娘喝完就有蜜餞吃了。」
容蕪沒有吭聲,也不要喂,自己接過藥碗一口氣喝了下去,就着丫鬟手中的絹帕抿了抿嘴。
馮媽媽眼中驚喜,自從三日前姑娘清醒過來後,好像懂事了許多,吃飯喝藥都不用哄了。若要讓容蕪知道她心中所想,定要嘆氣。在經歷過上輩子被捆綁於敬天台上活活燒死後,喝點苦藥又算的了什麼呢?
想到濃煙衝進鼻腔,烈火逐漸蔓延到她腳踝的場景,那種皮膚都要灼燒崩裂的痛感又湧上心頭,不由將小小身子縮成一處,巴掌大的小臉埋進腿間微顫着。
奶娘心疼不已,趕緊將她抱進懷裏,拍着背安撫道:「阿蕪乖,不怕了啊,奶娘在…奶娘在…」
容蕪是昌毅侯府的四姑娘,外人皆知她膽小怯懦,有時原本好好的,突然就會尖叫一聲躲到人後,又或者哭鬧不止。晚上睡覺的時候一定要奶娘陪着,半夜經常會出現夢魘,一覺睡到天明的情況幾乎沒有。
好好的姑娘被養的面黃肌瘦,再加上這個戰戰兢兢的性子,使得府上的老侯爺和太夫人都不太喜歡她,與其他哥哥姐姐們也玩兒不到一處。三老爺和三夫人雖然對她關愛有加,但總也帶不出門,無論怎麼勸,她都只喜歡窩在自己房間裏,恨不得每時每刻都把自己藏起來。
其實,容蕪有一個不可對外人道言的秘密。
自她有記憶以來,就總能看到一些其他人看不到的東西。那些人有的是面色慘白,眼睛空洞沖紅;有的與她對視時會咧開嘴笑,笑着笑着頭就歪掉了下來,有血順着脖頸滴下,卻在地面上看不見…
他們總愛跟在某個人身側,有時又會纏着自己,怎麼躲都總會被找到。
小時候的容蕪常常認錯這些人和普通人,有次一個人坐在院內鞦韆上,與對面地上掏泥巴的小孩聊着天,但奶娘發現時卻問她:「姑娘為何在這裏自言自語?」
容蕪不解,指着那個孩子道:「那個,不是車夫王伯家的小兒子嗎?」
奶娘神色一變,輕手拍了她道:「胡鬧,那孩子前日高燒剛折了,姑娘在這裏瞎說什麼?快跟奶娘回屋了!」
容蕪一邊被奶娘扯着手一邊回頭,看到那孩子沖她揮了揮手,作了個鬼臉,舌頭一下子伸到了地上。
容蕪「哇」地哭了出來,把奶娘嚇的不行,直摟在懷裏喊着心肝,當晚容蕪便大病了一場,夢裏一直在叫着:「我不要你的泥巴,不要你的泥巴…」
後來容蕪年歲漸長,知曉了這些都是已故去的人,因心念難平,故以鬼魂之態留於人世。容蕪越害怕,他們就越纏着她,讓她去替自己傳話。
有時容蕪受不了折磨,將鬼魂之言對世人道了,就會遭到驚恐疑慮的眼神,甚至是怒斥。漸漸的,府中人人都不願靠近她,不僅是因為她瘋瘋癲癲模樣駭人,更擔心她會不知何時地道出自己的秘密。
如今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