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陽橋南關城,李處溫正處於人生的最高峰,仿佛就再沒有如此左右逢源而志得意滿的時刻了。
雖然他知道這種虛妄的優勢和上風,這很可能只是相當短暫的片刻而已,但是還是禁不住想要多享受一些時間也好。
不斷的藉助雙方陣營代表各自存在,而被動的相互施壓變相索取到,更多的許諾條件和現實的利益,
不斷追加的金錢和物資,節節攀升的官職和名分頭銜,還有傳世受用的領地和爵位,也在一步步的變大。
雖然他知道這可是在玩火,但是他和他的部下們,卻已經是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了。至少整車整車送進來的酒肉牛羊,還有姿色不錯女人可都不是虛妄的。
相比之下,黃河對岸的北關城時不時攻過來,在狹窄的橋面上恍若送死一般的出擊,就成為了瘋狂享受和做樂的日常,最好的點綴和修飾了。
只是,昨天的攻擊當中他又折損了幾十個手下,這不免讓他的心情稍受影響。
如今他被變相的困守在這裏,南關城以外是南朝大梁掌握和控制的主場,而在河北對岸的去路方向則是北朝死忠的據點,
他手下這些追隨者可謂是死一點,就少一點根本無從補充的寶貴力量。因此他不得不在近期內採取了更加保守的策略和相對消極的守勢,來儘可能的保全自己的有生力量。
同時,也是以此為契機刺激和促動那些南朝的代表,能夠做出更多的讓步和承諾,或者說是更好的保證措施。
畢竟,就算他不再強求前往河北,而初步接受了就食河南,保留相當的自主權而以整體協同大梁的戰略部署,形同屏藩的條件。
但他又怎麼能夠保證對方,在如願接管了他佔據的兩處關城之後,不會臨時起意翻臉反悔,隨手將他這隻外無援應內無根基的孤軍,給殲滅在前往河南赴任的道路上呢。
突然城外傳來了一陣喧鬧聲,很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回憶和追思,然後一名親信有些狼狽跑到李處溫的面前喊道
「出事了,」
「城外出事了……」
「城外過來的梁朝使節出事了……」
半響之後,
李處溫只能滿嘴苦澀的看着,被砍殺後棄屍在城門附近的那些屍體,卻是有些不知所措和猶豫起來;
他試圖左右逢源的打算和首鼠兩端的做法,最終還是玩出火來了。雖然他努力安排和錯開了兩方陣營的使者和代表,進入南關城的時間和次數。
但是顯然還是不免留下了些許手尾和痕跡,於是在這一次就出了狀況,
護送洛都派來談判代表的那一小隊人馬,居然不知什麼時候在關城外埋伏下來,乘其不備而暴起襲擊了南朝往返的信使一行。
而將關城內李處溫陷入了一個困境,等到他想要重新說服和取信南朝方面,再次派出足夠護衛的代表來,卻又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了,只怕還要再費上一番周折和時間了。
但是,這也讓他徹底下定了倒向某一邊的決心,只是,他這個決心在下達之後還沒能維持多久,
緊接着當晚中關城失守的消息,則頓然給了他當頭一棒。
事實上,這些敵人居然是用堆積在橋面上,來不及清理的屍體累累,作為掩護而連夜摸過來了的。
而河中沙洲上的中關城本身的狹小侷促,讓李處溫分兵過去駐守只有一千多人而已,然後經過北岸不斷的襲擊,而積累了相應的傷亡和疲憊。更是給了這些來自北岸的偷襲之敵,充分發揮的機會。
幾乎被對方摸到面前,攀上了城頭才有所察覺,然後就是慘烈異常的近身肉搏和苦戰,然而源源不斷衝過橋面的後續敵兵,最終還是成為了壓倒駱駝的那根稻草。
而李處溫甚至連派出去的援軍,都在進入中關城後就被打的節節敗退,而十不餘三四的重新潰逃了回來。
此時此刻,他手中可用的人馬,連蹓傷員一起已經不足兩千人。
天亮之後,他才見到了黃河北岸令人絕望的那幕場景,
隱隱約約籠罩在晨曦霧氣里,是浩蕩無邊的旗幟和甲光,就仿佛是整個黃河北岸都已經蠕動着活了過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