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久久之後,徐福才張嘴說出了這樣一個字。實際上,他也的確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
一時間嬴政口中說出的話,包含信息量實在太大,徐福甚至沒能理清楚腦子裏的情緒。
是該喜還是該怒。
嬴政擁着徐福沒有再往下說,他在靜靜等待着徐福的反應。
然而此時徐福的思維已經全然跑偏了。
他就說夢境之中,嬴政怎麼會那樣輕易地死了,而他又那樣輕易地東渡去了,之前糾纏許久,好像瞬間就被切斷了聯繫一般。這像是嬴政的性子嗎?他應該是早有準備才對。這時候嬴政說出口來,徐福才終於打破了心底的怪異感,認為那一世應該是這樣的。
別的怨恨……
或許那一世是有的,但這一世的他,沒法代替那個自己去憎惡嬴政。
嬴政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徐福繼續往下說,他忍不住道:「阿福?」
徐福低聲道:「我有些困了,不如……明早再說?」
嬴政聞言一怔,隨後又有些哭笑不得,但是細細一想,徐福這般態度,似乎也並不奇怪。他本性不就是如此嗎?當然,嬴政也可以自戀地想,或許阿福是不願意讓他此時的處境太過尷尬,因而才體貼地打斷了話題。
嬴政將徐福擁得更緊了些,唇挨上了徐福的發頂。
「好,我們先休息吧。」
拋開夢中不斷回放的前世,牢牢攥住現實中的人,嬴政這會兒覺得心底的擔憂和恐懼很快就消散了。
兩人閉上眼,慢慢地,再次入了夢鄉。
嬴政沒再做夢。他放下了心底的大石,睡得很是安穩。所有他想掌握在手中的一切,此時都掌握在了手中,還有什麼值得他再噩夢連連呢?
但徐福卻恍惚間覺得自己似乎入了一個夢。
只是夢中一片漆黑,他看不見畫面,只能隱隱聽見兩人的聲音。
「會不會有一日,你我相見,再無這般仇怨夾雜其中呢?」
這是嬴政的聲音,或者說是那一世步入中年的秦始皇的聲音。
徐福不自覺地豎起了耳朵,想要聽見更多,但是他仔細地聽,卻什麼都聽不見,接下來竟然只剩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是在和他說話嗎?
「……朕知曉了。」久久之後,秦始皇的聲音才再度響起了。
短短四個字,仿佛夾雜了奇異的嘲諷,還有種隱秘的快意,就好像終於得到了答案,哪怕這個答案是徹底令人絕去希望的,但卻讓人生出了破而後立的心思。
或許就是從這時候起,嬴政就動了,這一世不成,那生生世世總有一次能成,於是乾乾脆脆把他綁起來了的心思?
之後又是一陣死寂。
徐福在夢中似乎遊蕩了許久。
然後又聽見了一個聲音,「我是騙您的啊。」這個聲音充滿了惡意。
徐福一下子就驚醒過來了。
這個聲音是屬於那個老叟的!
睜開雙眼,徐福坐了起來,外面已然日出了,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此時床榻之上只剩下了徐福一人,嬴政也不知往何處去了。
徐福披上衣袍,下了床榻,冷着臉道:「來人。」
下人們聞聲涌了進來,立即伺候着徐福洗漱穿衣,而後又將早飯盛了上來。
「陛下呢?」徐福覺得,嬴政不像是會羞於見他的人啊,這般捅破窗戶紙之後,應該說是更大方自然全無後顧之憂了吧?
下人道:「陛下在前面廳中,審一個人呢。」
會是審誰?
徐福快速地用過了早飯,而後便讓下人帶路,到了前廳去。
前廳里跪了一個人,那人匍匐在地上,身體微微顫動,看上去極為害怕,似乎難以承受嬴政冰冷極具壓迫的目光。
徐福走上前去,才看清那是個極為不修邊幅的男子,身上還穿着有些髒的官服。
「你是誰?」徐福上前出聲問。
那人小心地抬起頭來,看見徐福的時候,眼底掠過了一絲驚艷,但緊接着他就露出了驚恐的神色,或許是想到了徐福的身份。
那頭坐在主位上的嬴政淡淡道:「你想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