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傑輕哼一聲,道:「是嘛,連你也以為是我的錯?我這個惡人是當定了,還有什麼話好說?」最惹他反感處,還在於原翼稱他是「看走了眼」,才會迷上沈世韻。「我在宮裏苦守六年,始終與她以禮相持,行尊卑之矩;我一直盡力調和滿漢矛盾,從未盲目聽她命令,使漢人土地戰火燎原,我有什麼昏庸糊塗?雪兒敬我愛我,不過是對於同她一起從小長大的哥哥的依賴,這種感情是一時迷惑,等她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便會淡去,為什麼要我負責?憑什麼她愛我,我就也得愛她,還要娶了她,一輩子待她好,否則便是沒良知的負心漢?上天待我,為何這等不公?」這一段憤慨在他心中盤踞已久,直至今日才有爆發之欲。但心中動念是一回事,真要化為言語,則必將路數凌亂,給原翼三言兩語,就能抓住漏洞,逐一擊破,還要教他也相信自己確是個千古罪人。論口才,十個自己也及不上他。那還不如暗地裏抱怨,好歹能使自己穩坐受冤一方。然而腦中總像另有個小聲音,嗡嗡直叫,吵得他心煩意亂。南宮雪從前在華山,承盡各方寵愛。比她年長的師兄們都十分疼愛這個師妹,見她短缺了什麼,不勞動口,早有一群人預先備足,就等着來獻殷勤。因學武勤奮刻苦,修為在整個師門中也惟有李亦傑能與她並駕齊驅,又頗得師父疼愛。孟安英無兒無女,簡直拿她當作親生女兒栽培。這樣一個如同富家小姐般長大的女子,而今為了他李亦傑的「負心薄倖」,竟要在山野間奔波,受着飢一頓、飽一頓之苦,過着不見天日的日子,連性命也危如累卵,朝不保夕。這些慘景雖是憑空設想,但也真覺自己罪孽深重,對那些刻薄言語也再無最初的強烈牴觸。苦笑嘆道:「不錯,我確是該罵!背地裏罵我幾句,已算給足了我這個名不副實的武林盟主面子!我該罵,我該打,活該挨千刀萬剮!」一邊提手便向自己臉上扇了過去,口中罵道:「我打你這個……」下半截戛然而止,只因他並不承認自己「負心」,卻又不知該安個什麼罪名到頭上為是。
原翼抬手扣住他手腕,道:「假如人人如你一般,犯了過錯不懂得自省悔悟,一味自艾自憐,煩躁起來掌摑自身,又有什麼用?天下豈不盡剩一堆頹廢不堪,借酒消愁的沮喪者?那還成什麼樣子?真該帶你尋個地方照照,這副尊容,哪有半點像武林盟主?」李亦傑嘆道:「我正因懂得自省,才知自己是個無藥可救的廢人。不錯,我不像武林盟主,這位子本就是撿來的。你文韜武略、智計兵法,無一不勝我百倍,不如……不如你來當這個盟主啊?那就皆大歡喜了。」原翼怒道:「荒謬!」隨即想到自己還擔着勸服李亦傑,讓他們師兄妹喜結良緣的重任,對於他的個性,南宮雪也大致講明過,他若是情緒低落,你越是以重話罵他,不是使他惱怒反抗,便是徹底一蹶不振。惟有以理說之,讓他真心認同你的觀點。李亦傑外表雖然隨和,內心深處卻執拗得厲害。嘆了一聲,重新平復語氣,道:「別說傻話,你將武林治理得一團糟,現在卻想撒手不管,要我來接你這個爛攤子?哪有這麼容易?這個盟主,除了你,也沒有第二個人能當。我告訴你,補救的辦法從來不會沒有,只看你是否誠心去做。好比……你好好面對自己的內心,半點都不要隱瞞,先來告訴我,你對南宮姑娘,到底是什麼感情?如能找到她,你又想怎生收拾眼前殘局?」
李亦傑皺了皺眉,他的心上早已纏了一團團的亂麻,除了表象,還怎能看清本質?咬牙應道:「我對雪兒,確是唯有兄妹之情,絲毫不假。找到她以後,我定要每天寸步不離的保護她,她走到哪裏,我都跟到哪裏。哪怕她嫌我討厭,我也不能讓她遇到一丁點危險。另一方面,我會儘快給她物色個良好婆家,讓她出嫁從夫,正好兩相交結,從此了結我這樁心事。」
原翼道:「你成天跟在她身後,不怕她未來夫家吃醋?再說,匆匆嫁娶,對方為人究竟怎樣,你能認得清楚?恕我直言,如果南宮姑娘對你,不過是個隨時指望甩脫的包袱,那眼前下落不明,豈非正合了你的心意?如果你想好好待她,真心疼她,又怎捨得將她交託旁人?我言盡於此,你自己掂量着罷。」
李亦傑雙眼中漸漸一片迷糊,不知是渾酒作祟,還是心中疲勞不堪,終於又癱倒過去。原翼哀嘆無奈,趁他酒醉,拖了他到澡堂中,吩咐人給他搓淨滿身污泥,再刮去臉上零零落落生出的鬍子,隨後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