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面無表情,在瞬息之間已下了決心,打斷道:「別說了,拿過來罷。」沈世韻一怔,道:「你說什麼?」眼光下意識中竟有幾分迴避。順治道:「你說的那份遺詔,給朕看看,我簽字便是。」沈世韻臉色立時變得極為難看,顯出副扭曲的痛苦之狀。瞪視着桌角的捲筒,仿佛在怨恨自己為何要將它取出來,又或是恨不得以眼神就將它化為灰燼。最終滿含怨恨的瞪了順治一眼,咬了咬紅艷的嘴唇,重新將紙卷攤開,恨恨地道:「好,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可別說本宮逼你。那我就恭祝皇上……一路走好,早登極樂!」最後幾字咬牙切齒的說出,展現的是一腔深深怨恨。順治頭也不抬,道:「多謝韻貴妃了。」這句話對此時情形更增諷刺,沈世韻眼中燃燒着怒火,她向來是喜怒均不形於色,似今日如此氣法,連自己也盡在意料之外。順治沉默半晌,匆匆看罷遺書,不顧沈世韻恨不得將他盯成冰柱的視線,取過了毛筆。
此時殿中忽然響起個聲音,道:「逼宮退位,一個不好觸犯民怨,也未必能安百官之心。你以為以假遺詔瞞天過海,能騙過多久?難道你要將知情者盡數滅口了不成?我不答應!」從房內走出的原來是玄霜,他已換過一身光鮮衣裳,從頭到腳都透着華貴。頭頂戴着一頂漆黑冠冕,將他的頭髮固定到獨有形態,凌散而不失齊整,兩者達到了巧妙的相融,這恰與他時而憤世嫉俗,時而遊戲人間的個性頗為相符。兼之以開口時無意中散發的威嚴氣勢,更顯出冠絕天下的霸氣,縱是太子威儀,亦不能及。恐怕要說他是真正的少年天子,也不會令人起疑。沈世韻見玄霜突然出現,竟然並未動怒,對於有人在緊要關頭打斷了她即將到手的勝利,相反竟還有些慶幸。又或是她已有所意識,卻寧可欺騙自己,也不肯承認。當即故作隨性,道:「是啊,我本來也不主張如此。既然這樣,玄霜,你可是他的寶貝兒子,不妨來勸勸你皇阿瑪。」
玄霜木然立在當場,視線停留在桌面鋪開的遺詔上,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而此時又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本王也不答應!」幾人同時轉頭,就見多爾袞大步踏進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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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親王帶人慢條斯理地行走,有心拖延,又不敢耽擱太久。上官耀華緊隨其後,兩人都是沉默不語,內里心思千迴百轉。到了乾清宮外圍,福親王本想遠遠觀望情勢,但見宮門大開,不斷有侍衛在里外穿梭,門前另有幾名王公等候,神色顯出焦急,這都是多年的同僚,也是近月前在吟雪宮聚會時打過照面的。宮中隨時可見點着火把,四處奔走的侍衛,都是一副重任在身,急趕着尋人的焦急模樣。從這亂作一團的情勢看來,動亂必然是取得了些成效,卻似乎更有意外之變。眼前局面究竟如何,不靠近詢問,難以預料。福親王到底算漏了一着,臉色極是不快,帶着下屬,前去與眾人見禮。此前在宮門前喊話的老者英親王阿濟格向他斜睨一眼,道:「福親王,怎地姍姍來遲?」福親王拱手為禮,道:「實在抱歉啊,之前府上有些事耽擱了。眼前情形怎樣?拿到了玉璽沒有?」阿濟格冷哼一聲,單見他先前那一副悠哉游哉閒逛來的架勢,擺明了是有心拖延,來撿現成便宜。但眼下皇帝出逃,他們一眾同盟可說是誰也沒撈到好處,行動才剛剛開始,那也沒什麼差別。為官年長者,都能修煉出一身寵辱不驚的硬功夫,當即故作大度,道:「你來得倒巧,我們將宮門砸開之時,已經瞧不見皇帝那小子的人影了。如今本王正派人在宮內全力搜捕,已過了幾個時辰。要不能及時尋他出來,一旦他再能翻身,可就輪到咱們幾個都沒有好日子過。」
福親王沉吟道:「皇帝竟然不在宮中?這倒奇了。但眼下守宮門的侍衛都已換成了咱們的人,他要想出宮,還得先過這一關再說。然而既然咱們始終未聞稟報,想來他如今還在這紫禁城內院。」阿濟格心道:「廢話。」嘴上則道:「福親王果然見解獨到,因此本王派人在皇宮內部加力搜索一舉,倒似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福親王道:「是了,也不能單由大人辛苦。」沉下臉道:「耀華,你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帶人去搜?」
阿濟格冷哼一聲,道:「讓咱們的人辛苦些也就是了,哪敢勞動承王殿下?」福親王道:「慚愧,慚愧,王爺過獎了。小兒在各方面都有一套,最怕給別人看扁了,因此任何時候,都要爭取表現。耀華,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