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白鍋

    「大表哥,你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管沅掩唇而笑,仿佛聽了天大的笑話,「什麼我寫的,你寫的還差不多!不過我真沒看出來這文章哪裏就好賣了,你倒不如說是我大哥寫的,他和這水平還有幾分相像。」

    「這話蒙旁人也就罷了,騙不過我。」楊安冷冷斜她一眼,很是不屑,卻也稀奇。

    不屑是因為管沅拿這樣粗製濫造的謊話就想矇混過關,當他是三歲小孩嗎?

    稀奇,則因為管沅這篇文章確有獨到之處。

    管沅知道自己這個表哥有多麼天才,但她仍舊不相信楊安完完全全肯定,這文章是她所寫。因此,她依舊不打算承認——這種對閨閣女子名聲沒什麼好處的事,少一個人知道更安全。況且她不認,楊安也不可能逼供是吧?

    「什麼矇騙不矇騙,」管沅努嘴,「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認識我,我是能寫出這樣文章的人嗎?」

    楊安不悅地瞪她一眼:「你是小瞧楊家,還是什麼意思?別忘了你身上還流着廬陵楊氏的血,也別忘了你開蒙以來學承於誰。『聖人無惑,可止則止,可進則進。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你以『中庸』解《孟子》『同道』,難道是你自己大徹大悟出來的?」

    管沅無言以對。

    的確,她師從母親,一字一句皆是廬陵楊氏傳承,儘管她刻意掩飾,卻還是被大表哥瞧出了端倪。

    以『中庸』解《孟子》『同道』,是楊家家傳之學。在此之前,還不曾有人用過。

    「既然你看出來了,我,」管沅有些懊惱地嘆息,「是,就是我寫的,那又怎麼樣,你用得着急匆匆趕過來,是想教訓我不守本分,還是想說我寫的一竅不通?」

    楊安冷哼一聲:「早承認不就沒事了!至於守不守本分,不是我關心在意的。寫的雖然不好,但也不是一竅不通。我來問你,是問你想幹什麼!」

    「什麼叫我想幹什麼?」說實話,管沅自小就不太跟得上楊安高跨度的跳躍性思維。

    楊安把文章往几案上一扔:「當然是問你寫篇這樣的文章想做什麼!你要影響科舉,還是說只想斂財?」

    他神色很嚴肅地盯着管沅,不容許她有絲毫躲閃含糊。

    影響科舉?

    管沅差點沒被手中的茶水嗆到:「就算我有這樣的能力,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影響,影響成什麼樣子;更何況你不是說,這文章也寫得不好嗎?」

    楊安冷哼一聲:「寫得好和賣得好是兩碼事!不過諒你也沒那個眼界心胸做大事,八成是為了銀子!」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管沅一本正經地回應楊安的譏諷,「我又沒偷沒搶。」

    「你不偷不搶,可你就沒想過誰會替你背這個黑鍋,」楊安咬牙切齒,「文章是你寫的,表弟自然會替你瞞着。但表弟不說,不代表別人不會猜測!」

    管沅聽明白了楊安的言下之意,也行明白了其中關節:「楊家是我和哥哥的外家,你的意思是,旁人會認為這是你寫的?」


    「算你不太笨,這是最可能的一個結果!」楊安不滿地瞅着這個多事惹麻煩的表妹。

    「要不……」管沅仔細思索一番,「你就幫我把這個『白鍋』背下來吧,反正我們不明說,外人也只是猜測不敢肯定,對你的名聲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欺世盜名?我還不屑為之,既然你覺得是『白鍋』,你自己好好揣着,我沒興趣幫你背!」楊安不耐地瞪了管沅一眼,就要離去。

    管沅連忙叫住他:「你該不會要去散播真相,為自己澄清吧?」那樣她可就被推到風口浪尖,還不知要怎麼收場呢!

    楊安轉頭看了管沅半晌:「我又不是長舌婦,別人不問我不會說;至於我幫你善後,你想的美!」

    看着大表哥離去的背影,管沅輕呼一口氣:只要不是大表哥主動說就好,他平日裏特立獨行,朋友也少,應該沒機會被人問到;就算問到了,大表哥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她要是出了什麼事,對大表哥也沒什麼好處……

    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京城裏時新冒出來的尖兒,可是所有人都盯着看着呢!最好這時候能有其他新鮮事冒出來,轉移一下人們的視線。

    晚間,定遠侯管路把一大家子都聚在上房用晚膳。

    用膳的時候鴉雀無聲,這是規矩。但下了桌捧了茶,話題就舒展開來。

    「洌哥兒,聽說你最近和謝大公子走的很近?」祖父管路笑容慈善地看着自己的嫡長孫。

    管洌恭謹回話:「祖父,孫兒只是和謝大公子略有些往來罷了。」

    「今日一大早,道賀的人都還沒來得及去謝府,謝大公子就找上門來了,所為何事呀?」管路突然切入正題,也不再問那些浮於表面的套話。

    管沅愣了一下,又打量了一番祖父的神情:笑容滿面,慈眉善目,可是細細看去,就能發現祖父眼角不容矇混的精明。

    她當然知道謝丕和齊允鈞前來所為何事,哥哥在今日從謝府回來之後,就已經和她通氣了。只是現下祖父問起,不知哥哥會做何回答……

    「祖父,事情是這樣的,」管洌也不是沒想到今日這一問,他早有準備,故而並不慌亂,「之前齊大公子逛孫兒手下的鋪子,隨意買了一份時文贈給了謝大公子。如今謝大公子高中想要答謝,於是才有了此事。」

    管路點着頭捋着鬍鬚,意味深長道:「謝家父子鼎甲,果真是傳家有方。難得就難得在無論身處何位都不曾驕矜,不忘舊恩。」

    管洌察言觀色,明白了祖父要他好生結交謝丕的意思。無論身處何位都不曾驕矜,不忘舊恩——錦上添花算不得稀罕,能雪中送炭的才是真正可交之人。

    女眷聽到話題不是他們能關心的,也插不上嘴,則圍着二太夫人去了偏廳喝茶。

    「三妹妹的傷怎樣了,」管洛故作關切地問,「我看都好幾日了,怎麼還纏着紗布?」

    方才管洛聽了祖父管路的話,只是一圈圈纏繞自己的手帕——她怎麼就沒有這樣出息的好兄弟呢!

    而二太夫人也隱隱察覺到,謝家這次承了管洌大人情,日後只怕好處多着呢。於是對楊氏和管沅的態度也熱絡起來:「沅丫頭還疼嗎?藥用着不好咱們就換,身子要緊!」

    「原本也不是什麼大傷,勞煩二太夫人關心了,藥用的很好。大約是我自己身子弱,好的慢了一些。」管沅其實早就能拆紗布了,只是她自己不想拆——在二太夫人面前,扮弱比逞強來的有用。二太夫人怕的就是你踩到她頭上去了,旁的她都不關心。

    管沅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長姐,上次你見到我,還說要小心花粉沾到傷口呢,妹妹這也是聽了長姐的提醒,便一直不敢拆紗布。怎麼長姐反倒忘了,莫非長姐那是誆我呢?」她語氣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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