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曦這一覺睡得極沉,醒來已是申初了。
青瓷青煙伺候她在淨房梳洗了,出來就見二等丫鬟采文進來:「娘身邊兒的含玉過來傳話,說是二姑娘屋子裏冰放多了,身子有些不爽,就不來與姑娘一道繡花了。」
青煙端了碗冰沙祿豆粥放在沈雲曦旁邊的金絲楠木束腰展腿炕桌上,聞言不由嘲諷道:「這是怎麼說的,咱們屋裏的冰不夠用,二姑冰用多了倒招出病來,這回看那起子人還怎麼獻殷勤。」
「青煙!」沈雲曦剛端起折枝青花小碗又重重放下,沉聲道:「這些話也是渾說的?若是傳出去還讓人以為我嫉妒二姐,說咱們幸災樂禍沒有規矩!」
當初來扶靈回老宅,身邊的丫鬟都想法子辭了差事,一個個對她敬而遠之,只有青瓷青煙不離不棄一路跟了來。
沈雲曦平時對兩個人一向溫和,連句重話也捨不得說,這會竟發這麼大火,青煙嚇得立刻噤聲,慘白着臉大氣也不敢出。
采文只是二等丫頭,哪裏敢看青煙的笑話,一見姑娘教訓青煙,無聲行了禮便退了出去。
沈雲曦也不理她,沉默着喝了半碗冰沙祿豆粥,又吩咐青瓷,「你去將我那支蝶戀花鑲寶石點翠珠釵尋出來,我去疏香院看看二姐。」
怎麼偏是這支珠釵?青瓷心中疑惑,但沈雲曦剛發了火餘威尚在,她也不敢多問,忙尋了珠釵在沈雲曦身後。
臨出門前,沈雲曦回頭看了青煙一眼,淡淡道:「這兩日你也不必在跟前伺候了,且想想自個兒錯在何處,想明白了再來伺候罷。」
她說完也不管青煙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徑直出來屋子。
青瓷對青煙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回自個兒屋裏,又快步追上沈雲曦,一路沉默着到了疏香院。
疏香院,取自北宋詩人林逋的七律《山園小梅》,「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主僕兩人到疏香院的時候,沈瓊華正歪在黃花梨雕八寶聯春美人榻上閉目養神,一個穿着豆青色比甲、素色馬面裙的丫鬟在一旁打扇。
沈雲曦搖着象牙柄泥金花鳥團扇進來,笑道:「聽聞二姐姐身子不爽,我巴巴的趕過來,沒想到姐姐竟這般自在。」
一旁的小丫鬟忙不迭行禮問安,恭敬退至一旁。
沈瓊華聽見是她,笑着坐起身,「哪裏就有那麼嬌弱了,不過是貪涼有些頭疼,倒惹得妹妹大熱天的過來,快過來坐。」
沈瓊華笑着拉沈雲曦在美人榻上坐下,又吩咐人,「去泡四妹最喜歡的祁門紅茶來。」
卻是沈瓊華身邊的大丫鬟代荷親自端着填漆托盤上了兩盞茶,笑吟吟道:「不必姑娘吩咐,奴婢一早就泡好了。」
沈雲曦喝了一口茶,笑着贊道:「到底是姐姐身邊的人細心,泡的茶也這樣好喝。」
沈瓊華笑着謙虛了兩句。
兩人說了會兒話沈雲曦才說起正事,「聽說二伯母明兒個一早就派人來姐姐徽開封,天還這樣熱,姐姐又病着,可要再留兩日?」
沈瓊華道:「我身子倒無妨,吃了藥便鬆快多了,在這兒住了兩個月,許久未見謙哥兒了,倒是想念的緊。」
六少爺沈謙,就是二太太趙氏三年前所生,據說很是聰明可愛。
沈雲曦眼裏滿是落寂,聲音也突然低下來,「說起來我都三年沒見曜哥兒了,也不知他現在是何模樣。」
沈瓊華臉色一白,自悔說錯了話,正思忖要拿什麼話補救,卻聽沈雲曦嘆道:「不瞞二姐,這孝期都過去一個月了,大伯母隻字不提我接回去的話,我只怕再也回不去了。」
沈瓊華想起成都府里的光景,心裏突然覺得沉悶起來,想說些安慰她的話又不知從何說起。
沈雲曦嘆了一回,又接過青瓷手裏的剔紅雕梅花匣子,打開後遞至沈瓊華面前,「姐姐這一走咱們不知什麼時候再見了,這支珠釵是我最喜愛的,就由她代我陪伴姐姐,再來是我許久不見祖母,若是姐姐他日回去,便戴上這支珠釵也算我在祖母面前盡孝了。」
沈瓊華看見裏面做工精細的蝶戀花鑲寶石點翠珠釵立刻就明白了什麼意思,笑道:「這般好看的珠釵妹妹都捨得割愛,我只怕要日日戴着呢。」
一旁的代荷卻是皺緊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