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靈廳里沒有了往日的靜謐，這個神聖的地方現在正熱鬧的像個集市。
「起搏器！起搏器！」
「體溫迅速下降！拿腎上腺素來！」
穿着白大褂的醫護人員忙亂而有秩序的奔走着，人群圍繞着躺倒在地上，昏迷過去的林塵，他的嘴角還帶着笑意，像做了什麼美夢一樣。
普爾的臉色很差，蒼白的面容里有着病態的潮紅，頭髮都好像忽然間白了一片。
他傾盡了籌碼，然而他賭輸了，從林塵無意識的抽搐並跌落在地的那一刻起，他看見控制室里那批人嘆着氣搖着頭，聽見有人說完了完了這孩子是個廢人了，完了完了浪費了浪費了，完了完了連靈都沒有這倒霉孩子以後怎麼混。
世界很嘈雜，雖然它原本就是。
不過他也看得開，畢竟十賭九輸嘛，凡事都是如此，當不能握在手中，只有交給天命，去祈求那渺茫的氣運的那一刻，就已然輸了大半。
道奇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掌重而有力，那含義不是安慰，他也並不需要安慰，道奇清楚這一點，兩人默契的不需要多說什麼，只一個動作就夠了。
我站在你這邊。那掌心如此說，隨後道奇抬頭，於是他也抬頭，看着艾倫的背影，那男人沒有明確的表示，還是那麼沉靜的站在那裏，燈光打在他身上，色調偏冷。
元老院是先知體系裏最位高權重的機構，以鐵血和強力著稱，那裏面呆着一群老的不能再老，冷酷的不能再冷酷，強大的不能再強大的老傢伙，他們必定是每一代里最洞徹的，最有資歷的，最睿智而無情的，方可成功入選，同樣的，它也具有最高的權力額度，最尊崇的地位，而此刻它的成員就站在這裏，親眼目睹了案發經過。
他可以以任意手段處置普爾，乃至連坐於他人，只要他想。
普爾並不害怕，持劍的人即有被殺的覺悟，上了桌的賭徒就應當把籌碼當作沉沒成本，沒有這樣的覺悟，也就不能再有前進一步的機會，年輕的時候他做不到那麼多事，感覺悲惶又無助，慢慢的好像什麼都有了，卻發現這世上有更多的事他做不到，窮極一生，賭上性命也不行，這世上的許多規則不以苦勞為標準啊，它只注重結果，也應當只注重結果。
這些都是早就知道的事，所以他只是有些遺憾。
他逐漸平復下來，靜靜的看着站在窗邊的男人，男人的風衣及地，兩條銀蛇盤桓，象徵着至高的力量和權力，他是有些羨慕他的，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羨慕那似乎無所不能的力量，然而逐漸也能豁達的接受了，也或許是無奈的，悲劇般的接受了。
但那些都不重要，他在等待着判決。
然而艾倫沒說話，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靜，像是藍天下的瑪旁雍錯，他慢條斯理的掏出一根煙，摸了摸兜，然後看向普爾。
普爾想從他的眼睛裏讀出些什麼，有關於審判，有關於命運，但他什麼也讀不出，那眼眸深不見底，和他本人一樣，平靜而又全然不可知。
光是站在他面前，都會感覺充滿着壓力，像站在貝加爾湖畔，前後左右都望不見盡頭，只看見碧波萬頃，光潔的鵝卵石和翠綠色的淺灘，但你並不覺得美好，始終小心而謹慎，因為你知道，事實上，那是個足有1680米的深淵，此刻你站在平地上，卻如同搖搖欲墜的孤立在泰山之巔。
「有火麼。」他終於開口，「我忘了帶。」
第十八章 覺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