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講述也一下子抓住了我的全部注意力,沒想到打聽噙先生的學歷,竟牽出了這樣的故事,真是意外的收穫。
「聽了他的話,我才回味過來,可不是麼,人家是來找人的,趕緊說:『要是見過了,不就早把她留下了麼?簡直太完美了。請問,你們是哪裏的人?』他說:『這個麼,算是從美國吧。對了,我先介紹下自己,我姓噙,我女兒叫噙玉。』我禁不住擔心地問:『哎呀,原來你女兒是一個人從那麼大老遠的地方來的?她今年多大了?』『十六歲。』『正是花季呀。劇組也確實就在這個年齡段選演員的。這樣吧,我領你再去找下一直主持選拔演員的副導演,我有落下沒見過的應試人,他肯定是全見過了。要是他也沒見過——』我沒有往下說,是的,那是我不想說的,就得趕緊尋人了。
「他也馬上說:『那麻煩你趕緊領我去問下吧。』我就領他走,不過在心裏其實沒有抱多大希望,因為我知道,像他們那些很專業的導演,能漏過這麼個人麼?到了那裏一問,果然,同我剛才的表現差不多,人家也是先驚喜地問人在哪,恨不得馬上見到,聽說是來找人,也大失所望。其實,比起我們的失望,噙先生那才叫失望,不,是焦慮啊!」
鍾老動情地接着講下去:
「一聽女兒根本沒來過這裏,我看他是強自壓抑自己,保持鎮靜,很禮貌地謝過我們,準備走了。副導演還跟他說,如果找到了女兒,一定帶她來這裏,她太適合角色了。這話說得不那麼合時宜,人家這女孩就是因為來應試角色才走失的呀。不過,我也理解他的心情,看到這麼適合的角色,哪個導演能不激動呢。
「我送噙先生走出去,也是很難過,但主要是為他,我在劇組算是個客人,不像導演們有那樣強烈的主人意識。我說:『你再到入境處、機場這樣的地方打聽打聽,還可以向警方報案。你別太擔心,她那麼漂亮,很引人注目的,一定會有人注意到她。』他不知怎麼回事,只輕輕地搖了搖頭,說:『謝謝你了。唉,不那麼容易呀。』我們握了下手,我覺得我們好像有了點老朋友的感覺。這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他停下來,看得出,他沉浸在回憶中,心情格外激動,也有些沉重。我大氣不敢出,這故事很震撼啊。我理解了他為什麼從不提這個虛擬紅樓夢的黛玉原型問題,也隱約猜到了這個故事的悲傷結局:噙先生一直沒有找到他女兒。
過了一陣子,他才接下去說道:「再次見到噙先生,已經是十多年後的事了。其實,這些年裏我也時不時地想到他。我也跟着劇組待了不少時間,有時免不了想,如果這個黛玉是小噙玉來演,會怎麼樣呢?當然,也就這樣一掠而過,畢竟現任演員也是扮演得很出色,爭議也漸漸沒有了。後來八七年在全國播映,也是一片叫好。」
他又停頓了下,才接着講下去:「這以後,我也把紅學當成了自己的一個學術方向,出版了那麼幾本專著,本來不值一提。不過,倒是由這幾本著作,讓我和噙先生重新有了聯繫,以至於後來的合作。我覺得,我這幾本著作的價值也就在此,讓我有了一個終生的朋友,不,應該說,在一些領域,說他是老師也不為過。他的知識面那是太寬了,不可思議。」
這個評價讓我吃驚,他對噙先生也是如此欽佩,難怪他要拍桌怒罵方舟子呢。
「其實後面的事你也會猜到了,他找到我,就是商量這個虛擬紅樓夢中心的建設,他覺得我在這方面可以當個顧問式的角色。我當時也頗為自負,覺得沒什麼問題,不過相處之後才知道,他對紅樓夢的理解程度,也絕對是紅學專家級的水平。
「讓人吃驚之處就在這裏,你自然也知道,現在的學科深度達到了什麼程度——一個人專攻一門學問,窮其一生,能把其中的問題研究到專家的程度就很不容易了。像過去那種跨學科成為多個領域的大學者,如達芬奇、伽利略、羅蒙羅諾索夫那樣的,根本不可能了。不過噙先生絕對是個例外,聽他說學的專業是生理學,但他在人工智能、電腦技術方面的程度,也是頂級專家的水平,否則也達不成今天『中心』這樣的高度,讓那些個外國來的專家也瞠目結舌。」
可能是出於激動吧,他講的不像平時那樣有邏輯性,這時他又倒回去回憶兩人再見面的事情。
「幾年沒見,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