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巨大的喧囂聲由遠及近,姑墨王佇立殿中,靜靜看着庭中驚慌奔走的宮人們。
「城破了嗎……」
他剛毅清癯的面容上,露出了一絲平靜的微笑——
「以我姑墨這方寸之地,居然也堅守了百ri以上,足可為後世所稱許了……」
此時已近黃昏,冷風絲絲縷縷的從半開的殿門中吹入,一列殘燈在殿中飄曳明滅,在青金石地面上投下重重暗影。
「我姑墨幾百年基業,雖不算如何煊赫,卻也是一方之主,如今卻要在我手中葬送了。」
他長嘆道,空落落暮風吹得他衣袂獵獵作響,映着兩鬢點點霜白,更顯蕭索。
外袍四重皆是極薄的淺天青,裏頭實底子的鮫織紗錦極盡華貴,下襟堆着四爪翔龍——這樣隆重的服飾,乃是他大朝之ri所穿,如今,卻要派上最後的用場了!
「你們在地下行得不遠,且等我同來……」
他想起年前過世的王后,又想起昨夜死去的女兒,面上露出無限淒冷,低低說道。
轟隆一聲巨響,宛如焦雷炸過耳畔,聽方向,卻是出自前廷玉闕。
「真要將這裏鏟為平地麼?!」
他濃眉微挑,素ri的威儀在這一刻重現。
「您就任由他們如此妄為嗎?!」
清渺聲音宛如珠玉落地,象是有人悄聲開了門走入,冷風穿梭入殿,姑墨王疑惑轉身,卻見來人着十重黑sè皂紗,卻仍是清麗裊娜。
「是你,寶錦!」
他禁不住露出歡暢笑容,眉間的抑鬱,在這一刻消散不少。
「你不是遠嫁高麗了嗎?」
驚喜過後,便是困惑,他不禁問道,卻在見到寶錦眉梢眼底的一抹淒楚後,瞬間明悟——
「豈有此理,他瞧着皇家傾頹,竟敢如此折辱於你!」
「李氏小兒,鼠目寸光……」
他恨恨道,依着往ri的xing子,定是要執干戈伐罪於前,念及自己的境況,卻更是黯然沉痛。
「他也沒怎麼折辱我,只是毀婚不見——不幸之中仍有萬幸,我與他,並無夫妻之實……」
寶錦苦笑着,迎上姑墨王驚訝的眼神,繼續道:「四年前我嫁入高麗時,年不過十五,王大妃生怕我奪了她的大權,於是藉口先王之喪,只令我二人行禮,卻是一直分宮而居,三年喪盡,卻出了這等大事——她遣人一路追殺,給我添了不少麻煩。」
「好好的帝家苗裔,總算沒落入污泥之中。」
姑墨王欣慰過後,卻又嘆息道:「你既然安全脫身,卻又為何要來此——如今的姑墨城,早已是兵臨闕下,危在旦夕!」
「姨父……!」
寶錦深深凝望着他,想起幼時與姐姐二人騎在他的肩頭,於群山之巔笑語嬉戲,又想起這位姨父曾率上千錦衣親貴飛騎來援,他那赫赫威儀,至今仍在北門關一帶傳為佳話——
俱往矣!
「為何會變成這樣?!」
她沉痛地一字一句,「姐姐死了,姑墨也要落在他們手中,難道真是天命氣數?!」
「不!我不信什麼天命!!」
她咬着牙,決然而道,聲音雖低,卻是帶着碎金裂玉的萬鈞之勢,她抬眼望向姑墨王——
「我此次前來,就是想借一件物事?」
「是什麼?」
「玉染妹妹的身份。」
「什麼?!」
姑墨王悚然一驚,乍一聽到愛女的名字,雙手都為之顫抖——
「我要以玉染妹妹的身份入京,姑墨城破後,這些王室親貴都要被押往didu……」
姑墨王一聽便明白了,「我姑墨習俗,女子未嫁者須以紗巾裹面,不得露於人前——這世上,除了父兄,根本無人見過玉染。」
「是,此去didu,千里迢迢,玉染妹妹又是體弱,不如以我替之……城外有人接應,定能保她周全——」
「你來遲了,孩子……」
姑墨王低低笑出聲來,聲音中滿含着悲憤與悽厲——
「玉染,我最心愛的女兒,昨夜已經離開了人世。」
寶錦
第二章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