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徐績眉頭一皺,想了她的身世,於是強笑道:「真是神乎其技……」
他命人拿了賞賜,又喚過別的舞姬,「綠腰」之後,又舞「霓裳」,堂上氣氛又重新熱鬧起來。
如此歡宴,到了中夜,眾人的酒意也有了十分,場中略見稀疏。徐績瞥了眼兩旁,只見正室雲氏目光yin郁,不發一言,側室沈氏卻是嬌媚輕笑着,正轉頭與潞國公夫人低語着什麼。
他咳了一聲,再不願去管這些明爭暗鬥,滿心裏想的,卻是方才那輕輕掌聲——
難道「他」也對這亡國公主有興趣嗎?
也許,這是一個平步青雲的好機會……
然而觀此女言行,卻又並非溫柔馴服之輩……
他又想起皇后的赫赫威儀,,頓時心亂如麻,好半晌,才暗自道:不管如何,總是有備無患。
他起身朝內院書房走去,一邊吩咐管家道:「請那位玉染姑娘過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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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姑娘也是王家貴裔……淪落到教司坊那種地方,實在是委屈你了!」
徐績長嘆一聲,看了眼下首的白衣女子,見她垂首不語,又試探地問道:「姑娘難道不想從那火坑中脫離嗎?」
「命該如此,有什麼辦法呢!」
寶錦低聲答道,垂下的青絲遮掩住她眼中的冷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
她眼角餘光瞥了一眼窗紙上搖曳的樹影,心中一陣快意。
卻聽徐績又道:「今上仁慈,姑墨王心懷前朝,不肯降服,才有破城滅國之難,你可要思量清楚。」
他望着垂首安然的寶錦,斟酌着詞句道:「假若宮中貴人願憐憫於你,姑娘意下如何?」
原來是來拉皮條的!
寶錦驀然抬頭,打斷了他未盡的遊說,她目光清冷,幽然暗瑩,冷笑道:「姑墨國的事,不勞大人cāo心,倒是大人你手上染着主君和同僚的鮮血,暗夜夢回,難道不會虧心於鬼神嗎?!」
「你大膽……!」
徐績不禁大怒,卻正對上寶錦冷笑輕睨的重眸,頓時身上一震,「你……你到底是誰?」
寶錦款款起身,一步一步緩緩逼近,徐績仿佛被那重眸捲入無限夢魘中,只是不住輕顫。
「錦淵姐姐驚才絕艷,謀算無漏,若不是你將京畿守軍調離,她怎會落入不測之地?!」
寶錦咬着牙,一字一句,悽厲有如杜鵑啼血。
「我元氏三百多年的江山,竟被你這小人毀於一旦!」
她怒不可遏,長發在夜風中肆意飄散,仿佛幽冥中伸出的鬼魅之手,要將這叛臣拖下無底深淵。
徐績凝望着她,顫抖有如篩糠,此時心中才閃現一個淡忘的名字——
「寶錦帝姬……!」
他勉強辯解道:「景淵帝喬裝男子,矯取帝位,本就是顛倒yin陽,她執政暴虐,惹起民怨鼎沸,我不過是順應天理!」
「住口!你為了一己私yu,叛賣主君,也配談什麼天理!」
寶錦唇邊幾乎滴下血來,她將徐績逼入牆邊死角,靜靜看着後者驚慌yu喊。
「沒用的,是你將書房緊閉,隔絕外間,如此作繭自縛,也算是天意!」
她由琵琶上抽下琴弦,暗光閃現,矯健迅疾猶如游龍。
室內的燈燭在下一瞬被強大氣流拂得搖曳明滅,燈芯中朱紅微顫,幾滴血珠飛濺,一絲絲融進濃濁的黑,終於不見影跡。
寶錦強忍住胸中的煩惡,蓮步輕移,小心避開這蜿蜒而出的血流,來到窗前。
繪有菏塘墨韻的窗紙被素手輕輕撼動,隨之而來的,是樹間疾。
轟隆一聲,窗欞都被砸了粉碎,院中的沉寂被瞬間打破,人聲喧譁着,朝着這邊奔來,
寶錦以袖將琴弦拭淨裝上,又刻意讓自己直視血泊。
不再壓抑自己,她胸中的暈眩煩惡騰上,眼前逐漸恍惚——
「我早就說過,我暈血……」
她低聲咕噥一句,安心地倒在一片嫣紅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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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尚未散盡,堂上只見杯盤狼藉,還有人纏着歌姬上下其手,深夜的華糜隨着薰香的濃熾而越發高漲。
卻聽一陣甲冑清響,驚破安逸,院中居然重重列了禁軍,將此地重重包圍,刀槍劍戟在暗夜閃着幽光。
首輔徐績,竟在自家的壽宴後被殺!
未散的賓客中,傳遞着這樣一道消息,仿佛晴天霹靂一般,將這些濃醉的勛貴們驚出一身冷汗來。
雲時扶了長姐,來到內院之前,只見京兆尹匆匆迎上,面沉如水。
「徐大人無法施救,已經去了……」
雲時只覺得姐姐的手緊了緊,將自己攥得生痛,他匆匆而入,卻在院中見到這樣一幅場景——
重眸低垂,映出刀劍的寒光,纖弱身影被羈押捆綁着,一旁濃艷美婦又將她拼命搖晃着,幾若風中之燭——
只見那姑墨的玉染公主,被側室沈氏劈臉一個耳光,雪白的肌膚上頓現五道紅痕。
「小賤人,掃把星,用什麼魅術把我家大人害死了!」
沈氏狀若瘋癲,不斷撕扯着,在松明的照耀下,雲時看見那一襲白衣已被血污沾染大半。
「怎麼回事?!」
他上前問道。
沈氏見是他,冷笑一聲,又開始邊哭邊數落:「你薦來的這妖女,竟將老爺殺死在書房!」
一旁的禁軍隊長再看不下去,提醒道:「夫人,這位姑娘只是暈倒在現場,是不是兇手,還很難說呢!」
「不是她又是誰?!還我老爺的命來!」
沈氏越發肆無忌憚,撒潑哭鬧之外,口中還若有若無的指桑罵槐。
此時院中下人聚集甚多,眼見着語涉及主母雲氏,卻沒半個人敢上前勸解。
眼見着老爺沒了,將來主掌家中的,就是沈氏生的少爺,這當口,誰也不敢拂捏逆她的意思。
雲氏怒不可遏,拉了雲時,不顧所有人的阻止,便進了書房之中。
雲時仔細察看了現場,特別是看了那粉碎的窗欞,沉吟道:「象是被什麼人或是重物撞擊穿透。」
他又看了屍體的傷勢,是咽喉被利器割斷,瞬間斃命。
他喚過僕役,在窗外林中細細搜尋,終於在竹林石坡之上,找到了染有血污的細劍。
用手輕彈那細若柳條的刃身,他心中仍有疑雲,卻對着所有人道:「兇手是誰,還無法查明,卻絕對與玉染姑娘無關。」
「靖王殿下何以如此肯定?」
徐家的獨子被母親掐了一把,站起身來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