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五十四、合流之初(23)
對冼立來說,白澄的存在是很微妙的,是他的一面鏡子,也是對他來說,巨大的陰影。他們總是被相提並論,提起一方,也就會說起另一方。他是世家子弟,祖輩出了許多高官,正是受到朝廷器重的時候,朝廷官員都來巴結。白澄是個被壓迫的庶子,無權無勢,血統雖然還帶有高貴的因子卻因母親身份低賤,被排除在世家子弟的圈子中,起初也不受父親的重視。
白澄仿佛就是冼立的反面。
如果白澄一不小心走錯道路,或許就是冼立如今的模樣。
聽到白澄這麼說着,冼立有一瞬間愣住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最終,再相見的情景竟然是失憶的白澄在自己面前如此友好?
冼立百感交集,甚至他為此感到很憤怒。
你怎麼可以把我給忘了!白澄!我可是一直想要你的命!我們一起馳騁沙場、一起建功立業。你我都看不慣那些依附家族卻毫無能力的蠢貨。你可是我唯一欣賞與想要打敗的人啊!
扭曲的心讓冼立的臉都進一步扭曲了。
是的,冼立和白澄一直是平起平坐的,也是在腐朽的朝廷之中,最鮮活的兩股新鮮血液。他們意氣風發、年少輕狂,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裏。他們少年英才,睥睨天下,他們以出世的天才揚名立萬。他們只要聯手,這帝國就沒有任何人是他們的對手。
那是多麼壯志凌雲的人生啊。
然而權力能腐蝕人心,欲望能摧毀人性。
「你真的想知道嗎?白澄,你竟然連我都忘了,這真是讓我傷心欲絕啊,我們當初是多麼志同道合、心心相依。每日把酒言歡,暢談理想。這些,你全都忘了?」
冼立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悲哀似乎並不是裝的。若說冼立對白澄的感情,確實很複雜。
一方面他很欣賞白澄,認為他是唯一一個值得他深交、和他站在同樣高度的友人。另一方面,當冼立的嫉妒心和好勝心繼續膨脹,他無法容忍就這樣甩下自己的白澄,他為君他卻為臣。這讓冼立無法心服口服。昨日還是把酒言歡的兄弟,今日他竟然高高在上,而自己卻要對他宣誓效忠,高喊吾皇萬歲萬萬歲。
就算白澄冼立並稱帝國雙翼,然而冼立終究是比不上白澄。
那是某一年冰雪紛飛的日子裏,白澄微服私訪,他在京城周邊轉了轉,沒有帶什麼隨從,只有他和白熠兩個人。當然,影衛是有跟着,主要是白澄擔心白熠的安全。
那是特別寒冷的一年,糧食都凍死了,很多州縣都沒得吃,餓死的人不計其數。白澄憂心忡忡,他看到母親為了養活孩子,竟然用刀割開自己的身體,流出血給孩子喝,割自己的肉給孩子吃。他看到艱難困苦的難民們的鍋中見不到米粒。
白澄為這些人購買了糧食,可解決得了一時,又能怎麼解決接下去的日子呢。
那時,白澄自言自語說,我真不是個好皇帝,看着自己的百姓一個個餓死,我卻做不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