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白的雪被南生踩得嘎吱嘎吱響,她注意力仿佛都集中在此,忽而回眸,風吹地臉皮發緊,她眯起眼睛。
天地蒼茫,賀蘭擎逆光,身形堅毅挺拔卻又是那般孤寂。
眼睛突然疼,南生扭過頭旎。
一盞茶功夫,到了羌地驛站附近的一座邊陲小鎮,不過百來口人居住,雪天街上的人寥寥,沿街店鋪不少店門緊閉。
南生鼻子尖,用力嗅幾下,循着味走向拐角不起眼的小食肆。
濃香四溢的熱湯,柴火燒得噼里啪啦響,湯汁咕嚕咕嚕冒泡,白騰騰的熱氣散在風中,南生目光順溜過去,停在門前櫃枱幾個碩大的酒罈。
她抬眼瞅着賀蘭擎,大大方方說,「我餓了。」
圓臉老闆娘帶着憨厚笑容:「三文錢一碗。」
南生立刻接話:「來兩份。鞅」
店裏擺設簡單幹淨,南生剛挨着賀蘭擎坐下,忽然又起來折回門口,輕聲囑咐幾句。
賀蘭擎不動筷,面前湯碗內肉堆尖高,南生那份不過一碗光湯。
她小口吹着湯,眼皮都沒動,「快吃,冷了不好吃。」
賀蘭擎低下頭吃起來,過一會南生抬頭。
他吃相不斯文,她瞧着瞧着想起從前與賀蘭擎在一起被人追殺逃亡的日子,她每天只有饅頭,第一次知道天底下會有不鬆軟的饅頭,哪怕火烤熱也難以入口。
而他吃那些不知道什麼東西做的餅子津津有味,南生手快搶過來,一口下去,餅子咬不動,還咯牙疼。
她順手朝地上一扔,見他要撿,更一腳踢出老遠。
他冷着臉,撿起來拍拍外表灰土,放入懷內。
難吃要命,他當寶貝,南生氣到不行:「我不要吃這個!」
「沒其他吃的。」
山路荒涼,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每晚能找到有瓦遮頭的地方就算不錯,喝口熱湯幾乎都是奢望。
況且,沒銀子了。
「反正不吃這個!」
南生心裏清楚兩人處在什麼狀況,自己沒賀蘭擎照顧根本沒法回家,但她自幼被寵,脾氣一時半會壓不住。
賀蘭擎沉默寡言不懂哄人,南生像炸毛的貓,他越沉默,她越要挑釁。
「賀蘭擎,你不是很有本事嗎,你給我弄些好吃的,回去後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
「我沒想要的。」
「不可能!」南生顯然不信,「神仙都能生出凡心,世間俗人怎麼會沒想要的?」
賀蘭擎若有所思,眸光漸漸深沉注視她。
女子本就早熟,南生那會兒雖年紀小,平素偷摸看過不少民間畫本,男女之事說懂吧又不都懂,說不懂吧心裏多少察覺幾分他目光中流露的意思,當下軟了聲音,「你瞧我,是想要我?」
半試探半戲謔,半興奮半期待。
賀蘭擎不回答,耳朵微微發燙,不由自主動動。落在南生眼裏,「你耳朵紅了。」她笑嘻嘻,「咦,臉也紅了,賀蘭擎,你還說不想要我!」
那時,她總想着法兒戲弄他,正經或不正經,女兒家的矜持端莊在見到賀蘭擎鮮少露出的一絲羞澀、無措時,統統拋到九霄雲外。
有什麼比這,更讓南生開心。
「兩位喝杯酒暖和暖和。」
老闆娘太熱情,燙一壺自家釀的酒招呼。
軍中規定,行軍作戰不得飲酒。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南生抿了口,熱的酒,本就烈,火燒般一路入腹。
眼淚辣出來,渾身被辛辣刺激的感覺爽快,黑黑的小臉明顯騰起兩朵紅雲。
再想喝,被賀蘭擎按住。
南生摸出懷裏小錢袋拍在桌上,袋口張開,裏面幾枚碎銀子,她大氣的說,「我請客,管夠。」
賀蘭擎瞄一眼,嘴角微挑似笑非笑。
雪無聲無息覆了一層又一層,窗台邊角一塊積厚得像松松蓬蓬的白糕,賀蘭擎喝得沒事人似。
南生嘖嘖幾聲。
賀蘭擎目光投來,淡淡道:「不是管夠嗎?」
南生按按癟癟的錢袋,桌上一排空酒壺,咬着牙說,「銀子早沒了,賒人酒錢,要給人守店一夜!」
第一百零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