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准信,熊爺興沖沖地自屋中翻出茶女子留下的一套衣裙,強逼狼女子換上,又拎了一桶清水來,道:「快把臉上的驅蟲汁洗去,塗成這模樣,貴人又豈能喜歡。」
狼女子皺眉,道:「熊爺,我不以色相侍人。」
「又胡言亂語了。」熊爺斥道,「咱們野民家中的女兒,以色、藝為出頭之路,你自小一身怪力,打獵倒是一把好手,才藝遠不及你姐姐,唯有這臉蛋兒,好好收拾一下,也算可人,只是這倔強性子得好好改改,學你姐姐的溫婉,就是裝也得裝個樣子出來,只要搏得貴人喜愛,讓你伺候枕席,最好是生下一男半女,終身有靠,以後我也不用再為你操心了。」
狼女子氣結,恨極了熊爺這輕賤女子的話語,但心中更多的卻是無奈,世情如此,野民卑微,想要出頭,幾乎沒有門路,熊爺年輕時,也曾出外闖蕩,參軍入伍,建功無數,可又有什麼用,回來以後,依然還是野民的身份,再大的軍功,也換不來出人投地,倒不如那些把女兒送到貴人身邊侍奉枕席的人,一旦女兒搏得了貴人的寵愛,轉眼間就雞犬升天,成為貴人食邑治下的領民。
茶女子就是抱着這樣的想法,跟着鄭國使團走了,狼女子無法改變她的想法,只能盡力替她謀劃,讓她儘量顯得與眾不同,抬升她的身價的同時,也讓她更有機會進入貴人的眼中,不至於像普通的采女那樣,輕易就被貴人賞賜給門客、家臣。
多麼可悲又可恨的想法,更可悲可恨的是,世間大多數人都是此種想法,天經地義,順理成章,狼女子身處其中,不肯順從這樣的世情,便成了異類,成了讓熊爺操心又頭疼的女兒。
「快換了衣裳,真不知道你這小腦袋瓜里整天想着什麼,你若不是我熊爺的女兒,這等好事輪也輪不着你,你沒瞧見,鹿老三家的兩個女兒,成天在木屋那邊繞來繞去,若不是被貴人同行的武士攔下了,恐怕早沒你什麼事兒了……」
熊爺見狼女子還在磨磨蹭蹭,大是不滿,如果不是這個女兒天生怪力,單比力氣他還要遜半籌,幾乎就要動手強行給狼女子換衣裳了。
眼看熊爺快要動手打人了,狼女子無可奈何,只能慢吞吞地換上了茶女子留下的衣裙。這是茶女子最好的一套衣裙,她雖跟着鄭國使團走了,卻把自己最寶貝的一套衣裙留給了狼女子,大抵也是抱着狼女子能穿着這套衣裙進入貴人眼中的想法。衣料是再普通不過的麻布,一針一線都是茶女子精心縫製,她甚至還在袖口、裙擺處,用紅色花汁染了荊山最常見的一種野花,紅艷如火,每到春天,荊山里漫山遍野都是這種花,絢爛得如同天邊燃燒的雲霞。
所以這種的花的名字,便喚做火燒雲花。
「把臉也洗了。」
熊爺粗聲粗氣地吼着。
洗乾淨臉的狼女子,依舊英氣十足,在火燒雲花的映襯下,整個人又多出一抹麗色,並非那種令人驚艷的美麗,而是如同天邊燃燒的雲霞一般,那是一種絢爛壯麗,一種朝氣蓬勃,一種可以令每個看到她的人都感覺到心潮湧動的澎湃氣質。
世間美麗的女子有很多,美麗而又有氣質的女子也有不少,但是公子旦從來沒有見過氣質這般獨特的女子,以至於他在看到打扮一新的狼女子時,一時間竟然沒有認出她來,直到他看到下拜行禮的狼女子抬起頭時,平靜地看向他的眼神,才恍惚着認出,她就是狼女子。
這雙眼睛,就像是狼女子獨有的標誌一樣,在面對高高在上的公族貴室時,沒有卑微,沒有敬畏,沒有惶恐,沒有獻媚,有的只是平靜,探究,隱忍,堅定。
公子旦與她足足對視了數息,才從恍惚的心情中掙脫出來,臉色微微一沉,斥道:「放肆。」野民女子,怎麼敢跟他對視。
狼女子伏下身體,借着動作,掩去了眼中閃過的一抹嘲諷之色。公子旦,不過如此,還不如那病殃殃的公子信,她第一次與公子信對視時,那病弱少年不僅不曾斥責,反而還饒有興致地多看了她幾眼。
熊爺驚慌着上前請罪,磕頭不已道:「小女蠢笨無知,公子勿要見怪,小人這便將她領回去。」
對這個讓他頭疼的女兒,他實在是沒辦法了,也罷,她這性子,強要她去伺候貴人,恐誤了性命,還是領回去吧。
公子旦微微擺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