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城小宰還沒有到,來的是一位懷抱瑤琴的美麗女子,無需介紹,只看彩女子的臉色,狼玄機也能猜出,這女子,想必就是那位鍾吾姬了,據彩女子所說,公子旦但凡宴請,以雅聲助興者,必為鍾吾姬,又據彩女子所說,鍾吾姬欲入公子府久矣,只是上大夫陳仲愛她技藝,不舍放人,而公子旦也沒有奪人所愛的興趣,明白表示府中不設女樂舞伎,這才絕了鍾吾姬的念頭。
看到徐仆在焙酒,鍾吾姬懷抱瑤琴不便行禮,於是欠了欠身,擺出禮敬的姿態,顯然是清楚徐仆在公子府的地位,然而徐仆也不理會她,只是全神貫注地焙酒。鍾吾姬垂下頭,在堂側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擺放好瑤琴,先試了試音,而後才似突然發覺堂中還有一人,抬眼微微掃了一下,目光自狼玄機的身上一掠而過。
便是這一眼,倒教狼玄機知道彩女子為何不喜歡她了。鍾吾姬的眼神有問題,雖是好像瞧着人,但目光卻是飄着的,並不落實,給人的感覺,就是不帶正眼兒瞧,稍有些心氣的人,都受不了她這目光。彩女子雖是侍婢,但她與下婦不同,她不是奴,而是婢,換句話說,她有極大的機會成為公子旦的侍妾,即使不做公子旦的侍妾,她也會是公子府的師氏,師氏,便是管理着所有女奴婢妾的人,而鍾吾姬不過是上大夫府的女閭樂伎,別說不是公子府的人,就算進了公子府,也是要受彩女子管轄的,她以這樣的目光瞧人,彩女子能接受得了才怪。
想必這鐘吾姬深得上大夫陳仲的寵愛,不然也養不出這目中無人的習性來。狼玄機是公子旦的家臣,自不用理會這區區一個女閭樂伎,只是從鍾吾姬這番神態,倒是可以隱約窺知幾分上大夫陳仲的為人,必是溫吞、寬容,如老好人一般,而且十分愛才,上大夫府不乏美人,鍾吾姬容貌固然出色,但並非傾國紅顏,能被上大夫陳仲寵成這副模樣,只能是她的伎藝出眾,上大夫府中無人能及。
在這等老好人的治下,也無怪乎公子旦可以這般自在愜意,以上推下,想來那位錦城小宰也是寬厚中人,如此,公子旦今夜宴請,特地請了錦城小宰來,便也說得過去了,若換個性情古板嚴謹的小宰,只怕今夜的宴席就擺不成了,嚴重一些,直接拂袖走人也是有的。
有了這一番推測,狼玄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便安定下來,今日席上她為主客,於是老實不客氣地在主客席上正襟跪坐,倒是恰好正對着於堂上焙酒的徐仆,索性便欣賞起徐仆焙酒的手藝。
焙酒講究火候,稍有差池,焙出的酒於口感上便要差了一等,所以徐仆控制火候的動作十分仔細小心,他本是粗曠漢子,做這等小心翼翼的動作,並無半分違和感,反而別有一種觀賞之美。
狼玄機看得投入,並未注意鍾吾姬此時也正詫異地看着她。
儘管從打扮上看,狼玄機此時如英氣少年,但鍾吾姬為女閭樂伎,素來擅長察顏觀色,閱人入微,自是看出狼玄機實為女子。一個女子,身着士袍,戴士冠,高座於堂上,鍾吾姬出入公侯府中多了,卻還從未見過這等怪異情形,自然忍不住就盯着狼玄機仔細看,心中更是疑慮,這女子究竟何人,怎敢放肆至此?
「哈哈……今夜月明星稀,正是良辰宴客時……鍾吾姬已到了,為何不奏曲?」
公子旦走了進來,沐浴淨身過後,他換上了黑色華服,頭戴白玉冠,翩翩風姿,矯矯濯濯,盡顯公族華貴之氣。
「公子。」
狼玄機稽手為禮,徐仆也暫時停止了焙酒,與狼玄機一同向公子旦見禮。鍾吾姬更是跪伏於地,卑微無比。
「免禮。」
公子旦自鍾吾姬身邊走過,來到狼玄機跟前,側着頭打量一番,笑道:「這身士袍要合身多了。」頓一頓又道,「今夜我請了錦城小宰赴宴,主客卻是你,怕不怕?」
狼玄機淡淡一笑,她已洞悉公子旦之意,還敢安坐於此,自然是做好了心理準備,要得到錦城小宰的認可,考驗必不可少,所以公子旦才問她怕不怕,當下便反問道:「敢問公子,錦城小宰猛於虎乎?」
公子旦一愕,繼而大笑,道:「錦城君既無利齒,也無銳爪,自然不如虎猛。」
「如此,何懼之有。」狼玄機安然若素,連猛虎她都不怕了,還怕一個沒有齒爪的錦城小宰嗎。
「壯哉!」
第3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