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個時刻,他突然把側過的臉側過來,突然對我,有剎那我覺得他眼裏流露的是□□裸的厭惡,他想打我!但,事實是,他沒有,他說:「你為什麼自己就不能照顧好自己?」
我反射性地討好地說:「主任,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隔着兩米開外的距離,這個男人一點沒有平時坐辦公室的冰冷冷樣子了,好象放下架子了,他的上衣髒污,袖口挽到手肘,露出黑黝黝的皮膚,胳膊好瘦,細細長長,比我都細吧,我就滿結實的,肉也實實在,對着窗口他手指攏起,徐徐點打火機,點着了,仰頭深深抽了一口,吐出藍色眼卷卷,老煙腔啊。
我悶悶地問:「大部隊能帶我一起走嗎,我也想跟着一起回去,我想回去,我沒事的!包紮一下就好了,我可以自己跟上。」。
就只是漠然地抽着煙。
漠然地不理我。
漠然。漠然。
一如既往。
我戚戚然地、自我解嘲地,又說了遍,「不知道怎麼找到我的」,這樣的胡話。醫生也奇怪問我,怎麼摔的,摔成這樣,擔心是餘震,我戚戚然地看主任,意思我講話傷口疼,他應該回答吧。
不曾想到,他這時竟就地做了回答。為我解了圍。「你不要管那麼多。好好幫她治。」他對醫生很乾脆說,一邊就手彈煙灰到地上。
就是那種很酷的樣子。
我一輩子都學不來的樣子。
我「唰」地一下臉紅了,不是為他對醫生不禮貌,我也不知道自己幹嘛臉紅,但就是還滿高興的。領導用「好好」、「幫」、「治」形容我,我就立刻覺得自己升級換代了。
我可真是個淺薄的人。
女醫生「哎喲」一聲,就好象理解陳凡意思一樣,就拿出包容態度一樣,寬厚的笑了下,,一點不在意他的語氣,就不再問了竟然。如果換作我,我是絕不會這樣對醫生說話的。我肯定會很客氣!
就在那個時刻,他突然把側過的臉側過來,突然對我,有剎那我覺得他眼裏流露的是□□裸的厭惡,他想打我!但,事實是,他沒有,他說:「黎鳴,你為什麼自己就不能照顧好自己?」
我頓了下,反射性地就去討好他說:「主任,我沒事的,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煙頭他把掐了。
狠狠地掐死在手裏。那余灰很燙,但他把煙整個折了,把火星折滅在手心裏了。
我們對峙。
互相飆着對方。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表達什麼。
「我真的沒事的,地震路陡,您也要小心——」
——「我這麼大人了,還要你關心?你自己把自己照顧好吧!」他突然很輕地說出來。像那是件羞恥的事。他多不願說的樣子。
可能是我自己覺得羞恥。訥訥地我想,哦。
我訥訥地抬頭望醫生,望主任,哦。
迷糊地想睡覺。
「謝謝你關心,主任,我以後會小心的!我答應你一定會的!」我一字一句清楚地答應他。
「我就是出門找你的!」「哦。」「就是『特意』出門、找你!」
「……哦。」我望着他,其實想問,主任累不累,要不要靠旁邊床歇下,但也不敢問。
連看,都不敢看他。他是我的恩人。我感激他。
我們面對面,一個站着,一個躺着,互相飆着。
女醫生正在為我插點滴,陳凡說話時,她手一松,皮管子突然掉在地上,她又匆匆揀起來,說;「我去重換一根。」
後來,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只知道主任沒再抽煙,而是走到我身邊,坐下來。後來,我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