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靜靜看着她,清冷的黑眸里淡若無物,段悠卻莫名能看出很深的諷刺,一直刺到她心裏。
就如同前天他當着全班同學的面說她的品行配不上她的成績那樣。
她不明白一個人怎麼能這樣,又善良又殘忍,又美好又惡劣。
對面的男人見她半天都只是怔愣無言,冷嗤一聲,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起身離開。
段悠忽然反應過來,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身後的座椅被她不小心掀翻,她卻連顧都顧不上。
男人的步調不算快,但他的腿很長,所以走起路來,她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江教授!」她在實驗樓的一層大廳里攔住了他,氣喘吁吁地,「請你收回你剛才說的話。」
江臨微不可覺地蹙了下眉,繞開她想要離開。
「你這是對我的不尊重!」
女孩洶洶的氣勢終於讓他站住了腳步,唇梢揚起涼薄的笑,「尊重?段同學,你自己希望得到尊重,就要先學會怎麼尊重別人。」
段悠震了震,難以置信地看着他,「我不尊重誰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在學校里的言行舉止,上到教授、下到同學,你尊重過誰?」男人的薄唇開闔,每個字都不輕不重地砸在她心上,「是不是全天下都要圍着你段悠轉,所有人都誇獎你稱讚你,你才覺得這是對你的尊重?」
「段悠,這不是小學,不是中學,不是你考一百分就萬事大吉的地方。」
段悠咬唇,心裏綿長而無力的泛起疼痛,一股羞辱感衝上頭頂,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男人慢條斯理的話。
他憑什麼這樣說她?
就憑她第一天上課遲到、第二天沒帶工具書?就憑她剛才在圖書館教訓了那個女生?
就這三件小事,就夠他把她稱為「盛氣凌人」、「欺天霸地」?
她緊緊攥着手指,整個人氣到顫抖,在他威嚴而沉冷的目光之下卻找不到發洩的出口,說出話來語氣都有點僵硬。
「前兩天發生的事給你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所以你罰我跑步我沒有怨言。我不知道遲到和沒帶書在你眼裏是多嚴重的錯誤,但是我以為我跑到肌肉拉傷的程度足夠讓這件事揭過不提了。」
男人眸光一深,只見她沒有痕跡地深呼吸了一下,繼續道:「江教授,你帶着先入為主的有色眼鏡看我,是不是我現在稍微有情緒、有脾氣,哪怕是在圖書館和我不喜歡的女生吵一架你都覺得我是盛氣凌人?」
她的眼圈有點紅,但背始終挺得很直,「你怎麼不想想,如果那個女生沒做出過讓人能戳她後脊樑的醜事,為什麼我一兩句話就能把她氣走?」
「還是說,江教授你覺得,臉皮厚到指着詞典問你這個詞什麼意思來搭訕的女生,真是被我諷刺兩句就羞愧得棄甲而逃的貨色?」
「你說我仗着自己成績好就肆無忌憚地破壞班裏的學習風氣,說我欺天霸地不講道理。」段悠淡淡笑了,笑得讓男人覺得刺眼,「那你自恃才高、自命不凡、自以為你是我的教授就可以憑這三件你根本連來龍去脈都不清楚的小事來侮辱我的人格,這又算什麼?」
男人的瞳孔微微緊縮了片刻,胸腔里沉澱的怒意甚囂塵上,「段悠,誰教你和你的師長這樣說話?」
段悠看得出來他很生氣,稜角分明的五官每一寸線條都繃緊了,陰鬱的戾氣浮動在他清俊的眉眼間,格外壓迫人心。
「您自己也說了您是我的師長。」段悠別開頭不去看他,卻撩了撩唇角,「我是您的學生,當然是跟您學。」
男人心底壓抑的怒火驀然堆高了一個層次,正要說話時,他的手機忽然響了。
江臨從兜里掏出手機,臉色略沉,又看了眼表,已經沒有時間再和她計較,轉頭便往實驗樓深處走去。
他邊走邊接通了電話,段悠瞧着他的背影,聽到他隱約說是去廢氣淨化實驗室驗收一下數據就趕去開會之類的話。
她不冷不熱地打量着他身上熨帖整齊的白襯衫和臂彎間的西裝外套,怪不得今天穿得這么正式。
不過——廢氣淨化?
段悠要離開的腳步猛地一頓,想了想,她低咒了一句,又掉頭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