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眥瞪着眼睛,看看那地上的人君屍首,又看看李雲心。
好半晌沒有言語。
他乃是大成玄妙境界的妖魔。倘若要殺這人君,並不會比李雲心吃力。
可就是因此!
——李雲心乃是真境,得道真人境界、真境的第一階。睚眥是很清楚的。然而如今這真境的初階卻在一瞬之間就撲殺了真境巔峰的妖魔、且又毫不費力地收了他的魂魄……他這九弟到底還隱藏了些什麼他不知道的力量?
他的心中瞬間生出了無數個念頭,便權衡思量了兩息的功夫。
而後又轉頭去看白散人。
這白散人,先前被他這個九弟僅憑口舌之利就問得啞口無言、近乎失態。到此刻似乎終於從那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擺脫了……卻也被李雲心方才的雷霆手段驚得目瞪口呆,像是一尊泥塑了!
睚眥便在心裏低嘆了一口氣。
這白散人……平日裏自詡計謀無雙、算無遺策。可到了如今再同他這九弟一比……
好一個九弟。睚眥挪開目光,在盯着在繚繞的雲霧中昂然站立的李雲心,心中忽然掠過一絲極複雜的情緒——站在他面前的……是個威武雄壯的龍族!而他自己也是龍族呀。
兩千年。九子分封天下兩千年,雖說是「一母所出」,可彼此提防警惕,哪裏能真有什麼兄弟情誼?倒是他這個九弟……姑且不論從他口中說出來的那些什麼兄弟親情的話語是真是假……就只有他這個九弟,能說這些不知真假的話罷了。其他的兄弟們又哪裏會說了?
唉。倘若我這九弟……說的是真的,倒也是、倒也是、倒也是……唉。睚眥便又在心中這樣低嘆。
——連他自己都不曉得為什麼會忽然生出這樣的情緒。
或許是因為……妖魔實則比修士更有情吧。
睚眥再嘆一口氣,搖搖頭:「九弟,二哥哪裏會怪你。」
他再皺起了眉,看向群妖,沉聲低喝:「你們也是有了潑天的膽子!竟也要隨着猿逆、反了本君嗎!」
他聲如洪鐘,震得諸人耳膜嗡嗡作響。而身軀伸展,玄境大妖的氣勢又勃然散放!
先有李雲心殺人立威,又有睚眥厲聲相喝,這些妖魔到如今無論是真心假意,還哪有不知死的敢強行出頭?
只聽得撲通撲通的一陣響,諸妖王轟然跪拜、震得地面都顫抖,紛紛亂亂地叫嚷道:「通天君息怒、通天君息怒,乃是那人君不知死活,我等哪裏敢觸犯龍族的威嚴呀!」
睚眥冷漠地由着他們足足拜了一刻鐘,才又低哼道:「罷了!且退下去吧!」
又看看李雲心:「至於這,送死不送死的事——九弟也是惱你們這群蠢物不爭氣,說來恐嚇你們罷了。但倘若你們下次再犯此事——本君,就當真要將你們這些蠢物統統往森羅殿裏送了!」
群妖聽了這話,又是一陣紛亂的叩拜。隨後逃命似地奪門而出,腳步在走廊里迴蕩了好久,也不曉得尋何處出殿了。
便是直到這時,呆立了許久許久的白散人,才如夢初醒似地忽然尖叫出聲:「通天君!不要上他的當!」
睚眥再嘆一口氣,搖搖頭:「白少爺,還是不要說了吧。」
然而這白散人此刻全沒了之前的優雅風姿,只瞪着李雲心,抬手指他:「通天君難道不曉得你這九弟也修畫道的麼?通天君難道真地相信你這九弟會好心、為你和少龍主打算麼!?他分明是要借我們之手殺死那些妖王、再拼掉道統劍宗的人,然後他好自己享用了那些怨氣妖力!通天君難道沒有聽說過渭城的事情麼!」
「哼。」李雲心冷哼一聲,晃了晃身子,又現出人形。然後往旁邊走開幾步,避開地上的血污,冷眼看白散人,「前不久你還尾巴翹在天上說我不成器,到如今又覺得我有能力在你和我二哥眼皮子底下,把什麼怨氣妖力都享用了?」
「我為天下妖族興亡計,才叫我二哥犧牲那些個不成器的愚蠢妖王,成就不世的霸業。你卻因為自己對我的私心挑動那些妖王來圍攻我——結果到如今想要依着從前的辦法來做事也難。」李雲心嚴厲地看着他,「到如今又要因為自己的私慾、再誣陷栽贓我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