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莫糊裏糊塗被人推上車子,他心中警鈴大作。卻聞到淡淡香味,似春日裏田間細流的清甜。
雪色繡花錦帕替他擦拭額角沁出的血絲,柔軟指尖微涼。他抬眼,便瞧見了一雙水靈靈的眸子,與善意的笑容。
他越發不安,將頭低垂。
那小姐卻溫軟笑了:「小六子,你不記得我?有次我買過你的梨子……你削水果的手藝真不錯……」
每日顧客眾多,章子莫早已不記得。
卻留意到她雖然年輕,卻梳着婦人的髮髻,將光潔額頭露出,磁白如上好白玉。他眼珠子咕嚕嚕轉,立馬陪着笑臉:「原來是您啊太太!您好久沒有去了……多謝您救我……不過,我要過段日子才能還您的錢。」
這個機敏又市儈的孩子。
畫樓恬柔笑了:「不用的,才一點小錢而已……你和我弟弟長得像,投我的眼緣!」
李方景搖頭笑,那可不是一點小錢。
章子莫不懂這位太太是真傻還是另有所圖。但是她眉眼純淨,不像是大惡之人,心底更是驚詫:自己祖墳冒青煙了不曾?
「多謝太太,多謝太太,您是觀世音菩薩轉世!」章子莫回過神來,連忙要給畫樓磕頭。但是車廂狹窄,畫樓輕扶了他,不讓他跪下去。
畫樓讓李副官把身上的鈔票都拿出來,滿滿一把,大約五六塊錢。她用那擦拭帶血的錦帕包了,遞到他懷裏,柔聲道:「這些錢不多。你且拿着。十賭九輸,正經做生意才好。你這麼聰明機靈的孩子,應該有更好的前程。」
李方景、李爭鴻都愣了一下。
像這個孩子一樣的地痞無賴,都看上去十分聰慧機靈。俞州下等場所、貧民居住地,到處都是這樣的孩子。他們不明白畫樓此舉為何。
慕容畫樓並不是那些沒有腦子的內宅太太。
那孩子就更加驚喜連連,忙說了很多好話。
畫樓讓他下車。
這一生這般長。結個善緣,也許將來會對自己有幫助。章子莫最大的本事,便是會做人。滴水之恩,他將來定會湧泉相報。就是因為有這等度量與本事,一個只讀了十五天的書、早年父母雙亡的小六子。後來能縱橫軍政商三界,橫跨黑白兩道,叱咤一時。
不過他還年輕,還要碰很多的壁,才能慢慢發達。
這次。對於畫樓是個機會。雖然她知道。在李副官與李方景瞧來,她有些犯傻,被小混混三言兩語騙錢。
畫樓也不解釋。
章子莫跪在地上,沖她車子的方向磕了三個頭。
忍不住將懷裏的錦帕掏出來,那帕子上一朵寒梅被他額前的血浸染,越發艷麗。透出淡淡溫香。打開帕子,滿滿一把錢。他數了起來。倒吸一口涼氣:七塊八毛!
夠他一個月吃喝無憂了!
他不禁凝眸瞧嚮慕容畫樓車子遠去的方向:那個太太到底是什麼人,出手這樣大方?
卻有兩個莽漢突然靠近。將他瘦小胳膊拎起,丟進旁邊的賭棚。
一個青衫中年人端着茶壺,抽着大煙,精瘦的身子斜倚在藤椅里,眯着眼睛打量章子莫,聲音陰晴不定:「好哇小六子,你是個藏得深的人啊!」
這是海堤一帶賭棚的管事韓爺,為人心狠手辣。
章子莫後背發涼,忙把那錦帕遞上去,陪着笑臉:「韓爺,這是孝敬您的!」
那筆橫財,讓韓爺也頗為心動。他吐出煙霧,依舊陰陽怪調,望着章子莫冷笑:「這錢,就是剛剛那位夫人給你的?」
夫人?
章子莫清楚這中間的差別。商戶人家的富婦,他們叫太太;權貴人家的才叫夫人……
那女子,那般年輕……居然是個夫人?
章子莫恭敬道是,依舊將錦帕舉着。
「你小子!」韓爺重重將煙管一磕,尖着嗓子笑,「你在韓爺的地盤,韓爺可虧待過你?你認識白督軍的夫人,也從來不知聲!」
白……白督軍……
章子莫心頭微凜,愕然怔住,那錦帕卻緊緊攥在手心。
剛剛那婦人說,他像她的弟弟……
他真的交了好運?
可是這樣的好運,不能浪費在這等下賤的賭棚
第七十八節交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