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平淡如水,可是言先生卻聽出了異樣,伸指抬起她下頜,目光在她吹彈可破的面容上細細端詳:「月娥,你的使命到底是什麼?」
月娥沉默。
這個問題,他三百年來都得不到解答,但他明白一點:「你不願為。」
月娥也回望着他,眼中終於有了一點靈動的情感:「我本無謂。」她原本對一切都無所謂,直到與他為伴。
言先生輕輕道:「你不願,便可以不為。」生而為人,就該有自主選擇的權利。
「不能。」月娥眼中的神色更複雜了,「你不懂。」她順手揀起爐中的黑炭,在桌面上畫了一個圓圈。
「這是因果,你能看出哪裏是因,哪裏是果?」
言先生搖了搖頭,這個圓很規整,一旦連好就無所起、無所終,的確辨不出來。
「有時前因後果,有時前果後因,環環相扣,環環相結,天道循環乃成。」隨後,月娥在圓圈上擦掉一點點:「我若不為,因果即有缺失,此圓不再。」她低低一嘆,終於帶出一點落寞,「天道不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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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度烈大都,王廷。
進過王廷的人都知道,這裏建於三口泉水相會之處,因勢佈景,巨大的庭園其實是建在水上的,水底生有特殊的藻類和水草,分為藍、青、金三色,當它們在水中載沉載浮時,整片水域在陽光折射下也會跟着變色,如夢似幻,是沙度烈境內有名的勝景之一。
此時的王都,無論是王廷還是城市街道,相較以往都顯得格外安靜。明明就是不夜城,路上行人稀疏,店鋪十家倒有七家關了門。家家戶戶卻是燈火通明,多數房屋門窗緊閉,裏面卻傳來竊竊私語。
整個王都的主基調,就是安靜、緊張。
這情景的出現,一方面是沙度烈最近幾年兵馬調度,將主力戰員都調去了各天隙駐點的緣故,另一方面,就是王都在戰啟階段實施宵禁,沒有官方令牌的閒雜人等不得上街遊蕩,否則被抓住以後要遭受嚴刑拷問。
這麼做的緣故,自然是要杜絕奸細侵入。
銀刀衛金源沿着水道巡視,有些無精打采。他有眾多同僚臨時被編入宗鱗聖人的大軍當中開赴前線,有仗可打就意味着有機會撈軍功、可以快速往上爬。他卻還得蹲守在大都里,繼續每天重複不變的活計。
算上另一件倒霉事,他今個兒真是背透了。
翻過議事廳的大門,他忽然望見水邊站着一個細長的身影。
今日戰事忽至,大將都領兵在外,所以王廷休議一日。這個當口兒還在這裏的,能是什么正常人?
金源當即握緊法器,大喝一聲:「誰,通名!」
時值非常時期,他的心情自然緊張,不過這個身影悠悠轉了過來,慢慢道:「是我。」
這是個皮膚微黑、眼珠卻微微發藍的蠻人少女,嘴大了點、厚了點,卻不失性|感。
「杜雯?」金源微一吃驚,心下倒是放鬆了,「你在這裏作甚?」他頓了一頓,又試探着問了句,「你,你不生氣了?」
對面那少女似是有些不解,圓圓的眼睛眨了兩下才若有若無地「嗯」了一聲,隨手往湖裏一指:「例行維護。」
杜雯是王廷侍女,職責即是養護水中的植物,使泉水看起來清澈、絢爛而靈動。王廷就是沙度烈的臉面,時常有外賓來訪,因此杜雯的職責看起來雖不牛x,卻格外重要。
金源低聲道:「你可真盡責,這會兒功夫誰有空理睬這些植物了?」
杜雯無動於衷:「這是我職責所在,你不也在巡視王廷?」
金源嘆了口氣:「我是不得不為。」哪像她覺悟這樣高?他走近兩步,見到她同時警惕地退後,不由得苦笑,「你還在生氣?」
杜雯側頭看着他:「我為什麼要生氣?」
金源輕咳一聲:「那一日你見到的……其實我和她什麼都未做過。」
杜雯笑了:「是麼?」轉身就走。
原來如此。
金源追上前去:「你聽我說……」
杜雯忽然立定,怒叱一聲:「站住,待你想好了再來見我!」
她突然發作,金源愕然駐足,看着她的背影飛快消失在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