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面來看,廣德當年積累的功德可真不少,經得起天道這樣七除八扣。寧小閒想,或許他當好人當了一輩子,對天道的憤恨才比任何人都深吧?
廣德撫着它,輕輕道:「天道不仁,阻住我輩出路;我的功德,再不須由你來定。」
像是聽到他的話,最後一個「廣」字慢慢淡去,最終消失不見。功德牌上只剩一片空白,而後喀啦聲起,牌身上裂開細紋如蛛網,未幾化作一攤細粉。
廣德從窗外引了清風進來,輕輕一拂一卷,終是什麼也不剩下了。
這次談話已到尾聲,寧小閒輕輕道:「你就那樣有把握,神王是指引你渡過彼岸的明燈?長天也快要晉入真神境。照你方才所言,天道為了讓他與神王抗衡,必不會阻撓他了,你為何不站在我們這一邊?」同樣是抱大腿,廣德為何不找本陣營的抱,反要去抱神王的,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修仙者走不出那個怪圈。」廣德真君神情凝重,「撼天神君再強大,修的也還是仙,終究不過是天道的棋子,跳不出天地束縛。古往今來,也只有蠻祖一人打破了天道的規則。我想押寶,當然要押在他身上。」
「是麼?廣德真君果然心憂天下。」寧小閒闔上眼,嘴角淺淺一笑,「卻不知你置朝雲宗於何地?」
朝雲宗以「仁義」立道,多年積攢下來的口碑,在訶羅難真面目一朝曝光後已經蕩然無存。南贍部洲上也不知有多少人指着權十方等人的鼻子痛罵不已。
廣德的臉色果然變了。他再如何想得開,再如何能自圓其說,對朝雲宗依舊有抹不去的愧疚感,同寧小閒被擄一樣,這會成為扎進他心頭的一根刺。
寧小閒要把他釘在恥辱柱上,教他翻不得身。
廣德無言以對,嘆口氣,站了起來。
寧小閒看着他道:「廣德真君今日就是特地來和我說這些閒話的?」
雖然居高臨下,廣德望向她的眼神依舊有掩不去的愧意:「我不敢奢求,卻還是希望寧夫人能體會我的苦衷。」
「我還道你想說服我。」
廣德搖頭:「撼天神君等人是萬萬不會反叛天道的,否則就是逆反自己立足之本。這也是我認定惟有蠻祖可以直達彼岸的原因。我說這些,只想讓寧夫人知曉,天道不值得為之一戰。」
天道不靠譜,她早知道了。「所以你昔日才跟我說食嬰惡獸的故事?」寧小閒話中滿是譏諷,「你覺得犧牲我一個,可以為天下蒼生找到其他登天之路?」
「犧牲小眾以求大成,這般行事又與你厭憎的天道有何不同?」
廣德不說話了。
寧小閒冷冷道:「倘若你真覺有愧於我,那就答應我一個條件以作彌補。」
廣德苦笑道:「寧夫人,我可不能幫你越獄。」
「我求你幫我越獄了麼?」寧小閒嘴角一撇,「以你對神王之忠誠,無論心裏對我怎樣愧疚,恐怕也干不出來這種事。所以說……你把銘仙劍給我便好。」
廣成子的銘仙劍?廣德真君大奇:「你要它作甚?」
「廣成子身亡的許多細節,我還沒看明白。」她現在神魂被削弱,見微知著的能力也降低了,「反正留在你那裏也是無用,它又失了原先的神能。」
剛才她一眼就看出,銘仙劍的神性已經消失,和普通法器也沒甚區別了。這應該是它在虛空中飄蕩的時間太久,失去主人神力溫養之故。哪怕是神器,沒有神力靈氣的供養,終究也會泯然眾法器矣。
廣德真君還在猶豫:「這個……」
寧小閒立刻翻臉:「好小氣,連一把破劍都不給我!還來對我提什麼常懷愧疚,原來不過是嘴上說說?」
銘仙劍失了神性,寧小閒握着它,就和握着一柄玄級法器沒甚區別,的確也攪不出什麼風浪。
廣德聽她這樣一說,也只得訕訕道:「好罷,那麼銘仙劍就留在寧夫人這裏。它神性不再,但鋒銳猶存,你還是要小心些。」將劍放在桌上,告辭而去。
寧小閒取在手裏,一點一點抽劍。劍身果然光亮不再,甚至長出一些鏽斑,昔年廣成子手握銘仙劍、勇戰陰九幽的風姿,永遠只能存在於想像之中了。
她伸手輕彈,連好劍特有的嗡嗡聲都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