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遭遇聽起來悲慘,在現世卻不稀奇。也不知多少平民和他一樣,家破人亡。「然後?」
「蠻兵來巡殺時,蒲家爺孫倆就躲在窖底,還能從木頭縫裏看到蠻兵的靴子。蒲瓜子原就是神君大人的信徒,那時就拼命祈禱,倘若這一回能帶着孫兒死裏逃生,以後一定終身敬奉神君大人,至死不渝。」
「他的孫兒原本好動,那天偏偏安靜不語。蠻兵原本就快要搜見這一處地窖,門外忽然跑過幾頭肥麂,蠻兵也就放過那裏,追出去了。」
寧小閒點頭:「他們活下來了?」
「活下來了,毫髮未傷。蒲瓜子篤信這是神明之力庇佑,從此成為神君大人的虔信徒。」
所謂虔信徒,其信仰紐帶要比普通信徒更堅固,提供的信仰之力也更加清澈純粹。
「後來又發生了什麼?」寧小閒閉着眼道,「心中還有牽掛的人,不會來執行這種自殺式的任務。」否則就算蒲瓜子肯,長天也未必願意用他。丈夫是個謹慎的人,策劃這樣的大事時一定會將細節和變量都考慮進去。
萬一蒲瓜子臨時反悔、不想死了呢?行動豈非功敗垂成?
「蒲瓜子廚藝了得,一年前被收入蠻人貴族家中做事,結果孫子玩耍時被府中新養的虎獒追逐,掉到池塘里淹死,撈起來時已經回天乏術。蒲瓜子由此對蠻人恨之入骨。」
「神君大人聽到了他的心聲,又因他的信仰中夾帶着堅定的仇恨,這一回籌劃虎嘯峰爆炸才降下神諭,指定由他執行。」塗盡淡淡道,「這都是蠻人咎由自取。」
蒲瓜子第一次家破人亡,雖然對蠻人懷恨在心,到底手底還留了個孫子,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將其撫養成人;結果一年之後再遭打擊,蒲家連香火都斷了,他心底也了無生趣,只剩下了復仇的信念。
的確,只有心死之人才是實行這個計劃的最好人選。寧小閒問出了關鍵問題:「蒲瓜子進入虎嘯峰,是蠻人指定還是他自動請纓?」
「是蠻人先找上他,他在香洲名氣很大。神王舉辦全族盟會,聖域就要請到最好的廚子備宴。」塗盡輕聲道,「我本想派分身出手的,不過廚道與神通不同,我就算知其所以然,恐怕也做不好。」
寧小閒不由得笑了。廚藝這種手工活兒刷的是熟練度,尤其蒲瓜子擅長的醃菜,那玩意兒做出來是千人千味,塗盡就算派了分身行事,也絕對做不出那等水準的菜餚,立刻就會露出破綻。
所以他先前才說,這種人連魂修都扮不來。
「蒲瓜子將蠱種藏在醃菜罐子裏,帶進了藥王村。一連養了十幾天,爆破蠱就長大了,他只要遵從神君令諭,在恰當的時間將蠱投入藥王殿後的水井,就能定時引爆您當年放在裏面的震山蠱。」其他人都被要求空手進神山,進門之前要被搜遍全身、照攝魂鏡,蒲瓜子卻是特例,隨身常帶一小壇醬缸。神君派人交給他的震山蠱,種子的大小和形狀都像他常用的芝麻,這就混過了蠻人的揭蓋檢查。
蒲瓜子的身份和工作,令他在接近水井時也不會引人注意。寧小閒都能想像他投蠱入井時的乾脆俐落。這項任務不難,基本上只需要堅定的信仰。但是在虎嘯峰,任何微小的差池都會被無限放大,蒲瓜子成功炸飛許多身份、地位、修為、壽數都遠超於他的蠻人貴族,只能說明他在執行計劃時堅定果決,沒有一點兒動搖。
他原先不過是個養兒弄孫、等着頤養天年的胖廚子,不是寧小閒、塗盡這樣身經百戰的大能,本來不該有那麼穩定的心理素質。
苦難使人成長,哀莫大於心死。而寧小閒明白,蒲瓜子的悲劇,不過是南贍部洲平民的一個小小縮影罷了。
她翻了個身:「未料到我三百年前留在虎嘯峰的震山蠱,竟能引出意外之喜。」
寧小閒做事好留後手。昔年她盜取虎嘯峰秘境寶藏,撤退時在井底留了些震山蠱以備不時之需,不過到最後也沒能用上。
這一次引爆虎嘯峰之所以順利,倒有大半要仰仗四個字:陰差陽錯。
三百年前的中部戰爭,主峰被毀去大半,廣成宮戰敗以後改虎嘯峰為主峰,封掉了秘境。井圈原本是開啟秘境通道的法器,但經年累月不曾養護和充能,於是在三百年的時光里逐漸泯滅為凡物,徹底失去最後一點靈性。這也是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