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裏傳來了異響,兩人對視一眼,言先生則是舉身走入廚房道:「水開了,我沏些茶來。」
他的身影一消失,汨羅就帶着詢問的眼神望向寧小閒,後者聳了聳肩道:「這是言先生,他的真身是諦聽。」以汨羅的見識,當知道謗聽的底細了。
果然汨羅眼珠一轉,當即挑起了眉:「諦聽?傳說中能知一切過去事的神獸?早聞這個種群已在蠻祖手中毀滅,沒想到今日居然能親眼見着這支神獸的血脈。」
寧小閒在樹下的竹椅上坐下來,糾正道:「也不能做叫知一切過去事。他不解人心,讀不出人心中的秘密。」
「寧姑娘說得對。」言先生拎着一壺熱茶、幾隻陶杯走了過來,「若我能知人心,諦聽一族也不會只剩下我一個了。」將手中物事放在石桌上,提壺在杯中緩緩斟入熱茶,說話語氣卻是一派雲淡風清,既無嗟嘆,也無惱恨,像是說着今日天氣不錯這樣無害的話題,而非幾萬年前曾經發生過的滅族慘禍。
寧小閒忍不住瞥了他一眼。都說時光能沖淡一切,長天和陰九幽之間的仇恨過了幾萬年都消融不去,言先生當真就能遺忘了令他變成孤兒、令諦聽一族險些滅種的蠻人,從此不再計較?
汨羅微微一曬道:「諦聽一族從來秉承天道意志,言先生出現在這裏,想必有些深意?」
言先生摸了摸鼻子,苦笑道:「這回也是好生湊巧,我路過德水城,在這裏借宿半天,哪知道就遇上一樁事故。」他往東邊方向一指,「城東有一戶民居的主人姓許,做布匹生意,其妻姓姚,夫妻甚是好客,聽明我的來意就招呼我住下了。可是過沒小半日。我就發現許姚氏時常神智恍惚,走起路來神不守舍,時常還記不起幾刻鐘前別人對她說過的話。」
「我旁敲側擊問過,原來這對夫妻四歲大的愛子半年前到河邊玩耍。結果落水溺斃。許姚氏憂思過度,從那時起就天天以淚洗面,得了迷癔之症。」
寧小閒輕輕唔了一聲。迷癔之症又被稱為離魂之症,指的是人的部分魂魄逃離肉體,從而導致迷亂、痴呆、噫語這些毛病。許姚氏若因喪子之痛而得此症。倒也可以理解。不過此事被言先生提出來說,想必沒有那麼簡單。
「然而我見過許姚氏之後,就覺得她印堂隱隱發青,眼中現狂暴之色,症狀不似離魂。果然前一日用晚飯時,許姚氏突然暴起,狀若瘋犬,在丈夫脖子上咬了一口,創傷甚深,隨後雖被眾人制住。仍然喑吠不止。許家此時也知不好,要去請天師來驅邪,可是最近一戶天師也住在三十餘里開外,朝發而夕不至。我正好於此道也有些心得,於是許氏就委託我,為其妻驅邪。」
「我得他一飯一宿之恩,已可以出手相助。那時我已經診出,許姚氏的病根或許在夢中世界。果然進入了這夢中的德水城之後,我發現許姚氏天天可以與夭折了的愛子相會,因此逐漸厭惡白日裏的現實世界。恨不得時刻留在夢中。」
汨羅瞭然道:「凡人意志薄弱。那婦人的兒子,是夜遊神所變罷?」
「正是。」言先生點了點頭,「人若是心意堅定,夜遊神也找不到破綻來誘。可是她心神虧虛。當即讓夜遊神有了可趁之機,變作其子樣貌夢裏相會,同時吸取她身上的魂氣。這即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由來,凡人對某物執念過深,在夢裏往往得償所願,這未必就是福氣。反而可能是夜遊神伺機而動,讓人空歡喜一場。我進入夢中城之後,很快捉住了這頭夜遊神,可是還未來得及離開,你二位就出現了,隨後這城中就起了種種異變。」
桌上茶水冒起的熱汽快要消失,汨羅舉杯良久正要啜飲,寧小閒突然攔着他,對言先生道:「慢着。我們方才在一處民宅中,見着了風聞伯變出來的……」她看了汨羅一眼,見他面上沒有半點異樣才接着說,「他讓一頭夜遊神變成了汨羅母親的模樣,令我們險些失陷在那裏,顯然風聞伯對我們二人都知之甚深。我們怎麼知道你不是風聞伯變化出來,釣我們上當的另一場詭計?」
言先生當即笑道:「這卻不難。你看我可是魂體?」
聽他一說,寧小閒這才凝神望去。她和言先生頗為熟稔,見面之後並未再細看,此刻打起精神才察覺,言先生表面看上去並無甚特別,然而再多看兩眼,就會發現他身形凝實而自然,不似魂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