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綢珍對她的反應並不驚訝,只是微微笑了笑。
這些天來,朱顏的所作所為,已經讓她驚訝夠了,她好歹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對此早已經看開,「不錯,你倒是個有心的,這野蒿,咱們也叫它治瘧草。」
「治瘧……」朱顏點了點頭,暗暗記下,果然這帶了個蒿字,便都喜歡與瘧原蟲過不去。
徐綢珍麻利地掐去頂着花的那一莖,朱顏看着那些絨絨的花朵落到地上,心裏不禁泛起一絲憐惜,隨即暗笑,大約原主是個傷春悲秋的性子,自己從前學醫,性命尚且不放在心上,如何肯為了這點東西引動情絲?
正想着,徐綢珍已經將一片葉子揉碎,剛才曬的時間有些久了,草汁不多,只在徐綢珍粗糙的手指上黏了些許綠色,一股淡淡的草腥味兒衝上鼻子,朱顏卻狠狠地吸了兩口氣,從前就喜歡植物那種清新的味道,如今又活了一次,果然還是喜歡的。
徐綢珍的話也跟着草香一起送到耳邊,「野蒿不僅能治瘧疾,若是吃多了不消食,入夏吃壞了肚子,都是可以用的,像是上火腫了牙齦,只消這樣弄爛了葉子,敷一敷便好的。」
她頓了一頓,似乎在思考什麼東西,接着才壓低了聲兒,「這小小一株草,便是解蛇毒,也是大有用武之地的。」
朱顏心頭一緊,本來草藥有解毒之效,這並沒有什麼奇怪,但徐綢珍說起來時神情隱秘,反而讓她浮想聯翩。
所謂醫者,救人易耳,殺人亦如反掌。
在她所學的課程中,便有一門選修課叫做「中藥毒理學」,只可惜來得匆忙,她還沒來得及修。
徐綢珍說得如此隱秘,難道她曾經用過……?
朱顏搖了搖頭,面前的老婦一副辛勞的樣子,自己去懷疑這樣一個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的普通農婦,委實有些過分了。
「燕子,如今是清明,再過不久是要入夏的。」徐綢珍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情轉變了好幾次,只顧低了頭說話,「梅雨的時候濕氣重,肚子不好的人可多了。若是你要行醫,這野蒿就能解決大部分問題。」
朱顏乖巧地點了點頭,江南梅雨季節正值長夏,屬土,易犯脾胃,所以多會造成胃腸道的疾病,這一點,她是知道的。
徐綢珍念在她是個女孩子,雖然可能一輩子難以出嫁,但畢竟還是能省一事省一事才好。這些好意,朱顏卻只能心領了。每個女孩子心裏大約都希望自己能救死扶傷,只可惜她前世沒能做到,如今再活一次,絕不能再放過這個機會了。
正在心中默默向徐綢珍道歉,門外卻傳來一聲尖銳的笑聲。
朱顏蹙了蹙眉,這個聲音真是熟悉吶……
還沒等她回味過來,徐綢珍已經扔掉了手中的草藥,麻利地拍去衣服上的塵土,抻一抻衣服便向着門口走去,一邊還聽到她「熱情不已」的笑聲。
緊接着,舅母楊氏那張滿覆着鉛粉的面孔,便出現在了面前。
朱顏下意識掉過頭,但想到把徐綢珍一個人撂在這裏對付楊氏,似乎怎麼也說不過去,只得一步一步挪過去,強扯了一個笑,「大舅母好。」
「哎喲,燕子認人啦!」楊氏塗得鮮紅的嘴唇翹着,牽動一臉的鉛粉,朱顏感覺她的表情再誇張一些,鉛粉多半是要往下「簌簌」地掉的。
徐綢珍饒是堆了滿臉的笑,聽了她的話也不禁微微黑了臉。什麼叫做「認人了」?燕子從前不過是不管事,但也算是知書達理,一個女孩子該會的東西,總也學了十之八九。這會兒大驚小怪地說「認人了」,當她家燕子是剛滿周歲的小娃娃呀?
「我看咱們家燕子如今是出息了!我聽見周家老太太做主,要娶你進去做孫媳婦呢!」楊氏不理母女兩人各異的神情,繼續大嗓門地說着,幸好朱顏家連房帶院子佔地很多,周圍的人家也未必聽得到。
楊氏抬起一隻手,蘭花指高高翹着,尖銳的指甲足足有一寸長。她就這樣戳着徐綢珍鼻樑,帶了一點嘲弄的笑,「我看綢珍姐姐以前,嫁的可也是富貴人家呢。燕子你可要吸取教訓,別弄到像你娘一樣……!」
朱顏眨了眨眼,富貴人家……難怪她那個便宜的爹會留下這許多精美的書畫和衣飾,也難怪徐綢珍會告誡自己遠離富貴人家。自己身份不夠還去高攀,這可都是血的教
第十三章 紅顏殘鏡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