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姝並未抬頭去看,而是舉起依然牢牢捏在手裏的糖葫蘆,一口一口咬下來吃掉。早在末世時,他便養成了「一受驚嚇便暴飲暴食的習慣」,唯有飽腹感才能幫助他把命懸一線的驚懼感壓下。在末世,沒有什麼比食物和水源更珍貴。
然而糖葫蘆表層的麥芽糖早已被他舔乾淨,如今只剩幾顆半生不熟的山楂,嚼碎之後,那酸溜溜的滋味差點叫他哭出來。他立刻捂住腮幫子,用力揉了幾下,然後梗着脖子把滿嘴酸果肉一點一點咽進肚子裏,繼而長出口氣。
吃了東西,恐懼感便似泡沫一般消失,有姝這才抬頭,仔細打量面前的少年。對方長相極為出眾,更有一股尊貴的,有別於常人的氣質。他此刻正眯着一雙狹長鳳眸,用怪異的表情盯着自己。
&可還好?」少年再次詢問。
&沒事,謝謝你。」有姝擦掉臉上的雪粒,沖少年拱手。
&我作何?」少年語氣略帶疑惑。
&之謝謝你。」有姝不想到處宣揚自己被厲鬼纏身的事,所以並未多言。那厲鬼離去時曾提及「紫色龍氣」,所謂的龍氣本該是帝王身上才具備的東西,能抵禦世間一切邪物,而此處只有他和少年兩人,身上具有紫色龍氣的是誰,不言而喻。
換言之,這名少年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對方恰好趕到,他方才已經被厲鬼殺死了。這具身體本該是厲鬼的?已經上了閻王爺的生死薄?可笑!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有姝在娘胎里睡足了十月,降生時那厲鬼才遲遲而來,意欲奪舍,怎麼這具身體就成了他的了?思及此,有姝目中快速划過一抹殺意。他雖然感情淡泊,格外喜靜,但在末世里摸爬滾打了六年,自然也不是個善茬。如今他拿厲鬼毫無辦法,卻不代表日後也奈何不了他。
少年還想再問,有姝已經掃掉頭臉的雪沫,一搖一晃的走遠了,手裏還捏着那根串糖葫蘆用的竹籤子。
&哉。」少年搖搖頭,也信步離開。
有姝走到殿前的空地,白芍已掛好福袋,正焦急的舉目四顧,看見他過來,連忙迎上去詰問,「少爺,你方才跑哪兒去了,可把奴婢急死了!呀,你頭髮和衣襟怎麼濕了?定是淘氣了吧?走,奴婢帶你去灶房烘乾。」
白芍從火頭僧那裏買了幾個烤紅薯讓少爺吃,然後脫掉他外袍,用木棍支在灶火旁,又用自己的夾襖裹住少爺乾瘦的身體。只要有了吃的,有姝便特別安靜,小口小口的啃着甜甜的紅薯,並有意無意的向火頭僧打聽那名貴氣少年的來路,得知對方目前暫住開元寺帶髮修行,心裏便有了主意。
大約半個時辰後,宋媽媽才拎着一籃子香燭尋過來,喜滋滋地道。「好了,給少爺供了長生牌,日後時時過來添香油錢,少爺便能長命百歲了。」
&有小姐……」白芍話一出口,才想到少爺並不知曉自己的身世,連忙打住。
宋媽媽並不希望少爺被仇恨蒙蔽心智,待他日後長大了,出息了,再將所有真相告之也不遲,故而狠狠瞪了白芍一眼,拉上少爺便要還家。
有姝不言不語的跟在宋媽媽身後,走到寺門口時才道,「媽媽,我要留在開元寺帶髮修行。」
&爺你說什麼?」宋媽媽腳底打滑,差點摔倒。
&說我要留在開元寺帶髮修行。」有姝扶住她,重申一遍。四十兩銀子已經花完,厲鬼自覺債務償清,便鐵了心要拉他一起下地獄。他若是離開那名身攜龍氣的少年,唯有死路一條。
&這孩子,怎麼好端端的要出家?可是誰人說了什麼?」宋媽媽目光冷厲的朝白芍看去,駭的白芍連連擺手。
&人與我說道。」有姝四處看了看,見附近沒有旁人,這才低語,「不瞞媽媽,我最近被一隻厲鬼纏住,直說這具肉身原該是他的,他討債來了,又說什麼四十兩銀子已經花完,我必須得死。最近這段日子,他常常加害於我,將我推入池塘,推下台階,屢施毒手。方才在寺中,他還摁住我後腦勺,將我壓入雪堆中溺斃,幸而一名身染貴氣的香客路過,他才退避。若是我與媽媽回去,指不定哪天便遭了厲鬼暗算,不若待在貴人身邊安全。況且這裏是寺廟,或許菩薩也會保佑我。」
當然,最後這句話,有姝是萬萬不信的。若是菩薩果真能普渡眾生,降妖伏魔,厲鬼又怎會那般猖狂,在寺廟中
6.四十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