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屋子裏的光線有點昏暗,似乎夏日熾烈的陽光不能穿透厚厚的窗紗一般,擺放着滿滿竹簡的書架後面,當朝丞相薛澤和大夫汲黯坐在小桌兩邊,天氣略顯燥熱,兩人面前的茶壺中也換上了涼茶。
汲黯往透着光的窗戶看了一眼,用低沉而渾厚的聲音緩緩道:「這天越來越熱了,人老了,便有些受不了。」
薛澤王瞄了一眼窗戶,佈滿皺紋的老臉有些不以為然,「這時節,正是風雲變幻無常之際,別看現在陽光炙熱,誰也保不住下一刻會不會大雨傾盆?」
汲黯搖了搖頭,聲音中透着年邁者特有的醇厚,「我老了,經受不起狂風暴雨了,陽光炙熱也好,大雨傾盆也罷,以一恆之總比風雲變幻來的安穩。」[] 首發將骨>
「大夫此言謬矣!」薛澤聲音大了幾分,但說完這一句又淡然下來,他為汲黯斟滿茶,道:「你我居於高處,自然不懼風雨,但是下面的百姓會如何?大夫這一生不畏權貴,耿直敢言,數度為民請願,造福了多少百姓?臨了怎麼能對天下撒手不管?」
汲黯聞言默然許久,末了嘆息一聲,「老夫陪伴陛下身邊多年,到底還是了解一些陛下的『性』子,現在戰事正順,陛下雄姿英發,老夫若是再說些逆耳的話,不過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徒惹人厭罷了。況且,若是戰事順利,戰未必沒有和強。」
「汲大夫!」薛澤聽罷汲黯這番話,終究是淡然不住,「汲大夫此言,叫人好生心寒。遠的不說,單說此番出征,世人都說大軍全甲兵而還,但事實呢?數萬將士埋骨他鄉,為大漢平添了多少孤兒寡母?而大漢得到了什麼?不過是匈奴未來的報復,不過是來年更多的人戰死沙場,不過是天下糧倉為之一空,不過是天下百姓苦不堪言!」
汲黯不說話,薛澤嘆了口氣,緩和了語氣道:「汲大夫難道不曾看見,前日那秦城和衛青回城時,是何等的意氣風發?高頭大馬,功名利祿,他們盡得於手,而這,卻是他們掠奪的天下百姓的血汗。一將功成萬骨枯,難道數萬將士客死他鄉,就為他們這幾人的顯赫?汲大夫不為天下蒼生念,卻要向新權貴低頭,這讓天下人如何看大夫?某,竊為大夫不恥也!」
汲黯嘴角一陣抽搐,身子數度一抖一抖,像是要拍案而起。最終,汲黯向薛澤一拱手,拜道:「多謝丞相直言相告,某險些釀成大錯也!」
「大夫快快請起,某隻是晚輩,這如何受得起?」薛澤忙將汲黯扶起,作誠惶誠恐狀。
「老夫一世名聲,險些毀於一旦矣!」汲黯坐起身,仰頭愧然長嘆。
「和親方是上策,殺戮必不可取,你我不為此鞠躬盡瘁,此任要放諸於何人?」薛澤又道。
......汲黯走後,薛平敲門進來,他躬身問薛澤道:「孩兒方才見汲黯那老頭一臉決然的走出去,想必已是被您說服了?」
薛澤傲然冷哼一聲,「他倒是想得美,碰到事就想脫身,哪有那般容易?」
「那是。」薛平道,「不過孩兒不明白的是,這事兒為什麼非得拉上這老頭,他又不受陛下待見。」
薛澤看了薛平一眼,教訓道:「你懂什麼,汲黯是陛下的夫子,在陛下面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最不濟也有三分情面。別看陛下平日對他愛理不理的,實則陛下可不會忽視這老頭的存在。陛下用人可謂是各盡其用,汲黯就耿直敢言不怕得罪人這一條,朝堂上就有他一個位置!」
「原來如此,孩兒受教了。」
「你記住,人要立於不敗之地最重要的是要懂得借勢,最忌諱的是樹敵。汲黯即便不能拉攏,也不能讓站到我們的對立面去,若是讓這樣的老頑固都同意對匈奴用兵的話,陛下還有什麼顧忌?」薛澤看着薛平,耳提面命,「只有我們的勢力大了,才能保證達到自己的目的,最不濟也能保證自己的利益!」
薛平保持着一副受教的模樣,「如此說來,咱們跟淮南王聯盟,也是借勢了?」
「左右逢源,廣布門路,廣交朋友,此乃為官之大道。」薛澤道,「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懂了麼?」
「懂了。」薛平若有所悟,笑了起來,「其實說到底咱們不過是利用這些人,賺取咱們自己的利益罷了。」
......
第三百五十五章大道為官為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