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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遍地金緞子背子,白綾襖黃綢裙的吳夫人扶着丫鬟的手下車了,身旁一個美妾打着傘,看阿沅過來行禮便笑道:「好個丫頭,你夫人整日拘着你做什麼?也不往我那去一趟。」
說的阿沅嘻嘻笑,從丫鬟手裏接過吳夫人的手,帶着她往裏走,一面說道:「我們家人少,事事都要自己動手,片刻離不得人,奶奶可是心疼我們,這麼早來了?」
吳夫人被她說的笑了,點頭道:「可不是,我不放心,早些過來幫忙看看。」一面回頭招過馬車旁邊的五個婆子,「快去幫忙安置引來送往,一個個仔細點。」
這個吳夫人家是劉小虎在司農寺的同僚,為人心善純良,最早與林賽玉相來往,今年三十有九,愛林賽玉的爽利純樸,竟當女兒看一般,阿沅知道吳夫人與林賽玉關係最好,便也不拒絕,喚英兒帶着這幾人往後邊去了,吳夫人在廳內坐定,見屋內擺着黃銅火盆,四周盛開着夾枝桃花,各色菊花,瓶梅幽蘭錯落有致,便點頭心下稍安,一面問你們夫人呢?這時候也該裝扮起來了,說這話,劉氏打後面進來,吳夫人忙起身施禮,才分主客坐了,就見一身五彩通袖妝花錦雞緞子襖,搖曳着金枝綠葉托泥裙子的林賽玉匆忙忙的奔了出來,沒喘一口氣便道:「謝謝姐姐帶人來幫我。」
吳夫人見她面上微紅,顯然是走得急了,又見手上濕噠噠的,忙問道:「可預備妥了?你也是,爭這口氣做什麼?正月里再請也不遲。」
林賽玉笑呵呵的點頭道:「姐姐放心,都好了,只是席上還請姐姐替我照看點。」
吳夫人眉頭微蹙,道:「怎的?你果真要親自下廚?」
說到這個,阿沅臉登時就拉下來,賭氣的走到一邊去了,林賽玉也不理她笑道:「讓姐姐們嘗個鮮,也看看我們鄉下人吃的什麼。」
吳夫人嘆了口氣,拉過她低聲道:「你還不曉得她們那些人,都是些踩低就高的,別跟姐姐逞強,我拿錢先請了廚子來,你別費着心。」
林賽玉笑着謝了,拍拍吳夫人的手道:「這廚子誰家都請,日日吃的都是一樣的,姐姐放心,我也放開了,省得她們在背後說我,乾脆擺明了,我出身本就是鄉野,這有什麼好掩藏的,還怕人說不成?」
吳夫人還想說話,英兒從門外跑進來道:「老爺請個唱曲人來了。」
二人便止住了話頭,林賽玉知道這貴人家宴席,都有請青樓花巷的妓女來助興,便擺手讓英兒帶下去聽命,後廚又有婆子來問話,林賽玉便告罪一聲,自有劉氏陪着吳夫人坐着,忙忙的去了。
過了半日後天漸漸暗下來,劉家門前的馬車排了一街,擠了黑壓壓的一群人,劉家的正廳上錦屏羅列,綺席鋪陳,劉小虎親陪着官客坐席,劉氏與林賽玉接了女客們到後花園新收拾的大卷棚里去了,棚下安置了地爐,又放了數個火盆,一時間暖意濃濃,婦人們俱脫了大袍子,卷棚內花紅柳綠鶯聲燕語。
來之前婦人們口角相傳,大都知道今個劉家夫人親上廚,要給她們做一回農家菜,那些日常看不起林賽玉出身的,自然不會錯過這個嘲諷的機會,紛紛呼朋喚友帶了諸多婢妾早早來了,而那些性子良善,與林賽玉相處較好的夫人們則心懷擔憂,也如同吳夫人般的心思帶了婆子丫鬟指望幫些忙,也早早來了,因此宴席比林賽玉預計的時間提早了。
伴着一道湯飯蘿蔔丸子上場,拉開了劉家農家宴的序幕,阿沅站在二門口,看着以涼菜甜菜為主的二道菜送過去,豎着耳朵聽前面可有嘲諷意味的笑聲,英兒跑的氣喘吁吁,回道:「姐姐,吃了,都說好。」,緊接着肉菜為主的蒸排骨,蒸豆腐,蒸臘雞,蒸茄子拉開了三道菜的序幕,伴着英兒又一聲「吃了,說好,都在笑……」,阿沅那提在嗓子眼的心也慢慢放了下來,吳夫人家一個妾急匆匆的走出來,說道:「姐兒,那些唱的人?怎麼還不來?」阿沅這才想起來,忙着人去叫,見來了幾個人,打扮的嬌滴滴的,各自拿着樂器,阿沅一溜煙看了,見她們均是抬頭嬉笑,只有一個穿着白綾對襟襖兒紅羅裙子抱着一把月琴的女子低着頭,想了想便留下三個拿琵琶的,其餘的讓到前廳去了,讓吳家的妾帶着這三人去女客那裏唱了,自己依舊站在二門前,聽着里外管弦均起,笑語四散,靠在院牆上,看着漫天飛散的雪吐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