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寒冬,北風呼嘯,冰冷的風吹打在身上好像萬千尖刺穿進全身毛孔血脈,凍得人直打哆嗦。這個時候穿着棉襖尚且飽受寒意,更別說沈子曦只是穿着簡單的中衣白裙。
街道口站着擁擠的群眾,兩旁酒樓的窗口更是站滿了人,一個一個伸着腦袋想要瞧瞧沈家百年不出的天縱奇才是如何落魄,如何帶着枷鎖和沉重的鐵鏈走完這一世。
「來了!」突然間,人群中傳來一聲小小的呼聲,大傢伙兒齊齊看向街頭拐角。只見幾隊精神抖擻的衙役嚴陣以待,隱隱將中間的犯人看住,防止有膽大包天之人過來劫走犯人。
沈子曦帶着數十斤重的枷鎖,身上只穿着一身雪白的單薄衣裳,赤着腳,被前面的人拽着鐵鏈一步一步往前走,身後的傢伙還嫌她走得慢,時不時推搡一二。
被關押的這幾日,吃的是糟糠,喝的是發臭的水,夜晚蓋着發霉發黑的僵硬棉絮被,漆黑的牢籠之內蟑螂鼠蟻到處竄,縱然她以前身子骨很好,也經不起這樣的糟踐。
聽着耳邊低聲議論,沈子曦下意識地僵直脊背,艱難但是非常穩當地走着,看她的樣子不像是上斷頭台,反而是上朝堂論政議事。這段路很遙遠,走得艱辛。
餘光瞧見人群中出現幾張熟悉的面孔,冷淡的面容上終於出現一絲笑意。
很好,她的家人最終還是活下來了,雖然沒有往日風光,只是平頭百姓,但這個王朝早已腐朽至根骨,不出二十年必亂!沈家有才者比比皆是,只要活到那個亂世,不愁再度起復!
跪在斷頭台前,耳邊聽着監斬官曆歷數遍她的「罪行」,只覺得心中冷意更甚,看向對方的眼神平靜得不帶半點波瀾。最後,那個監斬官似乎被她瞧得脊背發涼,最後兩句匆匆念完,色厲內荏地呵斥問道,「妖孽沈子曦,為禍蒼生,你可知罪?」
「何罪之有?一不陷害忠良,二未動搖社稷,三無犯上作亂,罪在何處?」沈子曦倏地扯了扯嘴角,譏誚道,「倒是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將這三件事都做了個遍!屢害忠良、排除異己,禍國殃民、不仁不義,殺姊妹、誅親母,我縱然是妖孽,也比不上她段數高明!」
「放肆!」監斬官聽沈子曦當眾辱罵當今女皇,還是三條誅心之言,頓時嚇得脊背冷汗涔涔,揮袖呵斥道,「妖孽!如今時辰已到,何不速速跪伏伏誅!斬!」
沈子曦被迫將側臉貼到斷頭台上,因為寒風肆虐的臉早已沒了知覺,也感覺不到這台面有多麼粗糙。看着那個「斬」落下,她反而鬆了口氣。一刀下去不過碗口大的疤,自己已經比旁人多活了一輩子,該知足了。只願還活着的家人能一世安康……
人都說臨死之前可以看到自己的一生快速掠過,沈子曦卻沒有這個感覺。那濺着白酒的砍刀落下,脖子一涼一熱,視線頓時昏暗,耳邊似乎傳來陣陣聲響,越來越遙遠飄渺……
老人都說人死以後回去另一個安樂的死者世界,然而有着兩世經歷的沈子曦卻並沒有去所謂的極樂之地。第一次死亡,她從朦朧中醒來,發現自己成了一隻軟軟趴趴的肉包子。
她覺得,自己大概是脫胎之時忘了喝孟婆湯,所以帶着記憶重活一世。而現在,終究還是一如當初,盛年而亡,不得善終。她不知道自己要往什麼地方去,只知道身體變得輕飄飄……
不知過了多久,沈子曦發現自己又有了意識,全身宛若置於烈火之中,熊熊燃燒,鼻尖似乎還能聞到火舌吞噬皮肉發出來的味道。隱約中,她似乎聽到一個女人悽厲的嘶吼。
仔細側耳傾聽,她似乎聽到那個女人在說,「謝……逸棠……詛咒你……不得好死!」
然後,那個悽厲宛若厲鬼的聲音漸行漸遠,但她還是有一種被火焰灼燒的感覺,全身燙熱得出奇,口乾舌燥,連張嘴都顯得奢侈。她明白,屍體是不會有這些感覺的。
莫非……自己來到傳說中的亡者世界,要將遺漏的孟婆湯重新喝一遍?
雖然兩世都是盛年而亡,但沈子曦自認為較之旁人已經幸福太多,現在能來到亡者世界,帶着純白的記憶開啟下一世,也是極為幸福的事情。只盼和上一世的家人有緣,能再續親緣。
火焰灼燒不停,她發覺自己漸漸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身體混亂的感知系統也漸漸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