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一切也並沒有那麼樂觀。
汪直始終不與大明交鋒,除去留有歸順餘地之外,更重要的是不願自斷財路。大明始終是海上貿易的最大客戶,對各類商品均有旺盛的需求,同時也可以提供全方位的貨物輸出,相對日本主銀,弗朗機主銃,南洋主香料的單一產品更為全面和穩定。
劫杭州雖收益不小,但與東海貿易相比也不過爾爾。
若無東海之王,沒了東海貿易的穩定渠道,眼下數萬走私者必然會結群為盜,肆虐沿海,大亂十年不止。
因此現在,楊長帆必須穩住局面,至少要保持海上貿易的收益大於搶劫。
可眼前的攤子可不是那麼好管的,出海走私者誰不是亡命之徒?加之有更加亡命的倭人夾雜其中。
這盤,不好接啊。
為了接盤,楊長帆也算是處心積慮,早早將汪滶捧得高高的,雖身負汪直托囑,亦不敢稱王,他知道不服自己的太多了,要爭取時間讓他們服自己。
因此,一回九州立刻拜汪滶為主君,別人也說不出太多話來。
二來,派使者與往來大名,弗朗機商人,告知汪直死訊,告知火燒杭州,告知少主已接班,一切如舊。
三來,放出徐海。
搶劫歸搶劫,商人歸商人,汪直都沒能控制住徐海,楊長帆也沒這個打算。放他出來搶劫只為攪渾東海,讓朝廷把精力放在徐海身上,就像汪直一直以來做的那樣。
此三條只為權宜之計,要想站穩東海,還有許多事要做。
依徐文長所見,東海不乏將才,缺的是相才。
原因也很簡單,有相才的人早就中舉入朝為官了,誰來海上拼命?
算來算去,汪直幕下老秀才蘇恢幾乎是最有文化的那一個,文采大約相當於王翠翹的三分之一,若無楊長帆,汪直一死豈有不亂的道理?
至於曾經的大公子毛海峰,除趙光頭外沒人真的拿他當個東西。他雖一心忠於汪直,但心胸氣性與多數海盜不對路子,那些粗人特別看不上他的行為作派,不少海盜戲稱其為「大小姐」。至於汪滶,指望他不如指望汪直起死回生。
由此看出,汪直的東海帝國是完全建立在個人權威與個人魅力基礎上的,這個人一旦垮了,一切就垮了。
剛回九州後不久,已經有人提出汪直既死,大家不如分了產業各混各的,若無趙光頭親自管着銀庫財寶,怕是早就要開搶。總之,留給楊長帆的時間不多了。
七月初十,更進一步的消息傳來,多方檢舉之下,經調查胡宗憲通倭賣國已定罪,其長子在京被斬,同族充軍,屬下俞大猷、戚繼光等人消極怠戰,革職回京,接受調查。蓋棺定論,是為杭州之劫的最大元兇,遺臭萬年的大鍋如此扣在了胡宗憲腦袋上。
胡宗憲聞訊,閉食痛哭三日。
他雖自知算不上正人君子,但這樣的罪名也未免太大了,太冤了,兢兢業業在皇帝身邊當了十年巡按,盡忠職守穩定東南兩年,換來的就是這樣的結局麼?
胡宗憲奄奄一息之時,徐文長終於端着一碗粥進來了。
見了徐文長,胡宗憲五味雜陳,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道:「文長何苦如此待我!」
「喝粥。」徐文長只端着粥到胡宗憲面前,「渭一生,輔一人。汝貞此難,實為天道定數。」
「那楊長帆便是天道?」
徐文長搖頭道:「不然。今日的汝貞,是自己一步步走來的,君不見張經之死,文華之猖麼?朝野四方劾書,絕非空來風。」
「錯皆在我麼?」胡宗憲慘笑道,「既如此,我還有何顏面苟活於世?文長若還記得兩年的情誼,給我跟繩子便是了。」
徐文長放下粥嘆道:「坦蕩而言,我也以為汝貞會死在杭州,未曾想到,楊長帆能將你拉回來。」
「楊長帆之心,着實毒辣……」胡宗憲恨道,「他不讓我為國犧牲以正名節,偏偏將我綁來這裏,將一切的罪過,一切的恥辱綁在我的身上……着實可惡……」
「汝貞想知道楊長帆怎麼想的麼?」
「還能怎樣?」
徐文長回身說道:「進吧。」
189 大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