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鶯鳥聲聲脆啼,你來我往好不熱鬧,秦慢聽得入了神,不自覺盯着漏入地上的一縷光影目不轉睛。影子是一簇繁茂的枝椏,曲曲折折,不知像誰的心思。
雍闕自得其樂地肖想了會,想着想着他覺得自己竟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可人嘛活着總是要有個盼頭,他琢磨嘴角禁不住彎了又彎。
秦慢收回視線時就恰恰撞入了那雙光華流轉的眼眸里,心頭像有個小錘子猛地敲了下,敲得她難得懵了下:「你笑什麼啊?」
疑問中帶着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一抹嬌嗔,嬌嬌的糯糯的,軟盡了人的心裏。
雍闕嘴角仍是抿着那抹意味不明的笑,伸出手去理了理她的鬢髮,順手拈起一抹搓了搓仔細瞧瞧,答非所問:「以前問過你,你說你沒有娑羅國的血脈,這發色又淺發梢又澀,想是虧在身子骨弱上。前些日子正好月氏貢了一批乳膏來,說是抹臉潤發極好,晚上我讓霍安給你送來,每日醒來擦上一點看看是不是那麼有神效。」
秦瞧着那只比尋常姑娘家還要白皙但有力的手指,吶吶道:「沒必要那麼費心,這麼多年都這樣我習慣了。」
雍闕不以為意:「以前你過的苦日子我沒見過就算了,現在到我府上該養的養,該打理的還是要打理。」他觀量了一下她的小身板,支手摩挲着下巴,「說起來你這身子倒是真要找人好好瞧一瞧,太醫院的劉院判劉素經是我的舊相識,很有幾把刷子,明兒我就叫他到府上來給你把把脈。」
他說得天經地義,好像她這個人已經就是他的一樣,秦慢先是有點樂,後來心裏卻慢慢地浮出一層淡淡的苦澀,摻着一絲酸。她記得在很久以前也有人對她說過差不多的話,那真是太久以前了,久到回想起時仿若隔世。
「督主……」她輕輕巧巧地開口,「一會我想出趟門,行嗎?」
他心不在焉道:「想出去玩?今兒才來京中,且歇一歇,明兒我叫上人陪你出去走走。我與你說,這燕京兒可以說是四海內屈指可數的地兒,一天連半邊城都走不完,光是東西市就能逛上一天兩天。」
許是太久沒有和別人這麼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簡單的嘮家常,打開話匣子的雍闕竟是有些像個話嘮。秦慢安安靜靜地聽着,忽然間她覺得雍闕也是個可憐人,連個說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
雍闕抬起茶盞潤潤喉,看着秦慢笑眯眯地托腮看他,不覺揚揚眉:「你又看我在看什麼?」
「督主好看!」秦慢回答又快又脆。
雍闕揪巴起了眉毛,在她額頭不輕不重地彈了下:「哪有說男子好看的?」
「督主就是好看呀,」秦慢真摯無比地看着他道,「我從來沒見過比督主還好看的人,」她想了想,「督主還是個好人。」
「我不是個好人。」雍闕定定地看她,「從來沒有人認為我是個好人。」
「好人也罷,壞人也罷,都是要死的。」秦慢回答得沒頭沒腦,「督主救過我護着我,到現在還給我住着好房子風不吹日不曬,天天有飯有肉高興時還能喝口酒,督主對我來說就是個好人。」
雍闕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給她:「你這丫頭也太糊弄了,兩口白米飯就能拐了你。」提到酒,他忽然來了興頭,「我去年在畫堂下埋了自己釀的酒,想想也能挖出來喝了。走,我帶你去瞧瞧。」
「畫堂?」秦慢愣了愣。
雍闕說是風立馬就來了雨,登時就將秦慢拖到了東邊的畫堂中,將人擱到一邊雍闕捲起袖子步子從哪裏摸出一把鐵鍬,再三找了番,對着棵有些年頭的老桃樹挖了起來。
秦慢在旁看傻了眼,訕訕地想幫忙可又插不上手,只好看着高貴雍容的督主親力親為地刨地三尺。別說,還真給他挖出兩個黑油油的罈子。圓滾滾的罈子不大,雍闕一手提着一個上來,拍乾淨了泥,剛想起開又有點猶豫:「你過來。」
秦慢顛顛地過去了,雍闕把酒罈子往她懷中一塞,昂着高貴的頭乜着她說:「你看看還能喝麼?」
哦,秦慢曉得了,督主他老人家害羞了,不大相信自己的手藝了。她屁顛屁顛地將封口拆了,一聞,香氣撲鼻,頓時夸道:「好酒好酒!」
「真的?」雍闕眼睛一亮,剛要將另一壇也拆了卻被秦慢連忙阻止,「別別別,督主。」
第60章陸拾情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