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初來客棧之時,聚齊五十餘眾,如今竟然不到半數,眾人多少都有些劫後餘生的感慨。
太叔古也不再避嫌,與李落相從甚密,幾人正在收拾行囊,就聽得堂中傳來一陣嘈雜,不知何故有人動起手來。
太叔古一愣,道:「怎麼回事?這個時候就開始了?」
李落也不明就裏,幾人走出房間,俯首望去,竟是漠上客唯一生還的和尚和罕庫別手下一人動起手來,頗是兇險,和尚前襟之上已隱隱顯出血跡,也是罕庫別不願大肆聲張,出手之人頗有分寸,不曾重傷和尚。
李落正自納悶,突然身旁冷冰和楚影兒都驚咦一聲,李落雙眉一挑,高聲說道:「兩位請暫且住手。」說罷長身躍下,立在兩人左近。西域武士見李落出聲,虛晃一招,退了開來,手下果有餘力。
罕庫別見李落出言,畢竟承李落相救之情,不好造次,拱手一禮,喚道:「沈少俠。」
李落回了一禮,和聲問道:「前輩,何事這般大動干戈?」
罕庫別瞧了一眼微有些喘意的和尚,沉聲說道:「這位大師不聽我的勸阻,執意要離開這裏。」
李落略一沉吟,明白過來,定是罕庫別擔心和尚離開之後泄露眾人的行蹤,如今西域各方豪強對木括寶藏虎視眈眈,明里暗裏還不知有多少人覬覦,這等關頭,確實不便任和尚離去。
李落溫顏笑道:「大師,你是要離開這裏?」
「不錯。」和尚瓮聲瓮氣的回道,「老子孤身一人,不想再趟這趟渾水,總歸要有個人為我們弟兄幾人收屍。」
李落暗嘆,看着和尚默然無語。樓上傳來木蕭下清亮的聲音,緩緩說道:「原來是這樣,庫別長老,讓他去吧,我們不必強人所難。」
罕庫別微微皺了皺眉頭,道:「老夫也不欲強人所難,只是……」
木蕭下輕笑一聲,道:「大師,離去之後還請對客棧之事守口如瓶,莫要傳入旁人耳中。」
和尚一愣,這才明白過來,哈哈一笑道:「原來是這樣,你這老頭子,早些和我說不就好了,你放心,和尚不是說三道四的人,你們去幹什麼,老子不知道,也沒有見過你們這些人,以後西域再也沒有漠上客,和尚離開這裏,隨便找個營生,能餬口就行,你們儘管安心。」
罕庫別一怔,沒想到自己竟然成了老頭子,頗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止住身後幾人怒意,淡淡說道:「既然木先生和沈少俠都如此說,我也不好再說什麼,大師保重,請記住今日之言。」
和尚哈哈一笑,也不曾將身上受的傷放在心上,合十一禮,洒然轉身,撿起散落一旁的行囊,就要離開客棧。
李落揚聲喚道:「大師稍等。」說罷仰首向着李緣夕喚道:「緣夕。」
李緣夕嗯了一聲,縱身下來,取出懷中之物,遞給李落,李落上前幾步走到和尚身邊,將手中之物交給和尚,緩緩說道:「大師,江湖風沙大,你多多保重。」
和尚一瞧,正是自己早先交給李落的幾千兩銀票,和尚砸了砸嘴,咧嘴一笑道:「送出去的東西,和尚怎麼能收回來,你留着吧,和尚花着這些不義之財,心裏不舒服,沈少俠年紀青青,也替和尚擔些罪過,算是和尚不情之請啦。」
李落一愣,和尚哈哈大笑,向着李落重重一禮,沉聲說道:「紅塵亂心,沈少俠當要守住心中所念,世間人多是求所得,方不捨得該舍之物,少俠大好前程,切莫成了不敢捨棄之人,和尚粗野,不值得少俠掛念,你我相識江湖,也該相散江湖,少俠多多珍重。」
說完一禮及地,李落連忙回了一禮,起身時和尚已頭也不回的離了客棧,一道身影,孤孤單單漸行漸遠,來時五人,去時卻已形單影隻。
李落望着和尚的背影,怔怔出神,良久回過頭來,看着罕庫別,緩緩說道:「多謝前輩成全。」
罕庫別也正自思索和尚臨行之前的話語,客棧之中聞者頗為驚訝,沒想到和尚看似草莽之輩,竟有這等意境。
聽到李落言謝,罕庫別擺擺手,長嘆道:「沈少俠言重了,久走江湖,只看着高處,說的多了,聽的少了,呵呵,大師一言發人深省,只可惜我等人在江湖,還是不如大師灑脫。」
李落展顏一笑道:「前輩也是性情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