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長身而起,溫顏笑道:「穀梁姑娘,她們這一路受了不少苦,你們說說話,而後安頓她們在府里住下,隨意就好,溯雪出府了,一會回來我讓她來找你們。」
穀梁淚雖不知道紅塵宮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這個樣子的確有些突兀,赧然回道:「王爺,這……」
李落擺擺手笑道:「這裏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她們不算客人,該算家人才對,你做主就好。
我先出去,你們慢慢說,柔月姑娘,我們去院子裏走走。」
柔月應了一聲,起身向穀梁淚一禮,柔聲說道:「民女見過王妃娘娘,幸會。」
穀梁淚似乎對王妃娘娘這個稱呼還有些陌生,呆了呆才回了一禮,哦了一聲,不認得眼前這個國色天香的女子是何許人也。
出了正堂,李落長出了一口氣,只覺得天地豁然開朗。
柔月抿嘴笑道:「堂堂王爺,竟然會害怕區區女流之輩。」
「柔月姑娘此言差矣,女子可不見得就是用區區形容的,天下女子不弱男兒的比比皆是,柔月姑娘不就是其中之一麼。」
柔月嫣然一笑道:「多謝王爺誇獎,柔月受寵若驚啦。」
兩人走到院中一座亭中坐了下來,柔月閉上眼睛吸了吸氣,贊道:「這裏的空氣好像都更純澈些。」
李落啞然失笑道:「哪有什麼不同,心境不同罷了。」
「嗯,心境不同,看什麼都會覺得不一樣。」
柔月緬懷的望着亭台下流過的沉香河水,輕吟道,「很小的時候,我養過一條小狗,我每天和它形影不離,我很喜歡它,它也很黏着我。
到了後來,我年紀慢慢變大,每天要做的事也越來越多,它還是總纏着我,有時候真的很讓人厭煩。」說到這裏,柔月悠悠一嘆,住口不言。
「後來呢?」李落提起興趣,和聲問道。
「後來它死了。」
「死了?」
「嗯。」
「這,生死輪迴,不要說是只小狗,就算是人也一樣,姑娘不必太傷心。」
柔月黯然低吟道:「是我殺了它。」
李落愕然望着柔月,柔月淡淡說道:「我嫌它吵鬧,討厭它總是要圍在我身旁,我怎麼會有那麼多時間去照料它,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練不完的棋琴書畫。
我成了她們中最出色的一個,有好多人羨慕我,有好多人嫉妒我,我喜歡上了那種感覺,這樣的我覺得身邊不能再跟着一條不起眼的小狗。
有一天晚上,我帶着它出門玩耍,我還記得它很高興,圍着我跳來跳去,一刻都不願停歇。
我帶着它走啊走,到了一口枯井前,我趴在井口往下看,它也跟着我向裏面看,一點也沒有戒備,然後我就把它推了下去。
井很深,落下去的時候它叫了一聲,後來只有嗚嗚的聲音,不是在哭,是勸我說它沒事。
我說的最後一句話竟會是我去找繩子救它出來,我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留下它在枯井裏自生自滅。」
李落心中一寒,只是一條畜生,但聽柔月這樣娓娓道來,總覺得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哀傷,經久不散。
柔月抬起頭看着李落,眼眶中的淚水在打轉,眼睛眨一眨,眼淚就會流出來。
柔月還在強顏歡笑,譏諷笑道:「現在的我,和當年我身邊那條小狗有什麼分別?」
李落寬慰道:「都過去了,柔月姑娘現在還能記得就已經是有心了,這些年你念念不忘,這些懲罰也該夠了,悔而改之就好,人總歸和狗還是不同的。」
「其實沒什麼不同的,它視我為它的一切,而我卻看着我想看的風景,從來沒有想過低下頭去看看它,陪它說說話,曾經我視為一切的天地,是否也一樣在別人眼中看來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過客呢。」
李落暗自嘆息一聲,世間百態,痴障最難看透,痴於權,痴於色,痴於情,就是晨鐘暮鼓下的得道高僧也未必能勘破其中的魔障,這些年的李落又何嘗不是放不下自己心中的痴障呢。
「王爺,我是不是很蠢?」
「不會,只因為柔月姑娘看清的太多,想通的太多,所以才會有這些煩惱,有時候難得糊塗未嘗不是一件壞事。」
第六百七十九章 一隻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