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身姿嫻雅,神清骨秀。因為身形頗顯柔弱,氣質反倒更顯超逸,眉眼間有着跟國公爺一樣的神韻,很有股林妹妹的味道。不過這位林妹妹卻沒有吟詩作賦,也沒有悼月葬花,更沒有清淚成行,恰恰相反,她喜歡人間煙火。
此刻她的人便不在正殿,兩人一轉身的功夫,她就從後廂房出來了。那裏是她昭仁宮設置的小廚房。宮門深深,歲月久長,一般宮妃都會選擇琴棋書畫歌舞繡戲來打發時間,既高雅又精緻。袁妃卻獨樹一幟,選擇了與她清麗脫俗的外表極不相符的一項,做菜熬粥。她喜歡做,卻不熱衷吃,常拿來孝敬太后,或者直接賞賜給本殿宮人。書衡出生之後,就成了她的主要投食對象。這份偏愛不僅僅因為書衡是定國府頭一個孩子,她的頭一個侄女,還是因為她看到書衡就會想起早夭的小公主,滿腔的愛意都轉移了過來。
煙柳色細紋羅衫,飛點銀粉暗光,月白湘裙,細繡碧波菡萏,家常髻子,白玉菱花雙合扁方,淡眉微施螺子黛,薄唇輕點朱丹砂,耳邊小小巧巧一對碧玉耳墜,鐲環戒指全未妝起,兩隻春蔥般的柔荑上還帶着水跡。
袁夫人一望便笑,拉着書衡行了禮便道:「貴妃姑奶奶這是又洗手作羹湯了?瞧瞧這手,明明被油煙熏着還能保養這麼好,難道就是天生麗質?」
昭仁宮早已被這位柔弱的主子整治的鐵桶一般,走進了殿門,可就輕鬆多了。
「妹子又打趣我。」袁妃忙忙的叫免,又沒好氣的拿眼角瞅過來,像羞惱又像撒嬌有種說不出的風情。一邊早有宮女捧了錦帕為她拭手。「我一早就預備着呢,專等兩位過來。陛下為着過端午,大宴臣工,晚上開席,那時候這娘娘那誥命的,反而吃不到東西,今天中午我們先自己樂!」因瞧到兩人腮上紅雲眉尖汗粒,便忙道:「瞧着大裝大套的,快把衣服換了吧,這麼熱的天。」又把書衡拉到身邊用帕子擦了額角,柔聲叮囑「你可不能脫,小孩子家熱身子脫衣服最容易傷風了。」
早有宮女搬了凳子捧了盆子過來伺候,袁夫人一邊卸去釵環淨手更衣一邊笑道:「貴妃且稍等片刻,我今兒讓你品鑑一下我的手藝。您要早知會一聲兒啊,我就帶着剛下的西芹剛捉的鵪鶉過來了。這會兒,少不得吃你的用你的。」她姑嫂二人雖有君臣之分,卻是情分極深,言笑無忌。
「哪裏敢勞動你這雙身子。」貴妃親自攜了袁夫人的手在灑金簾後鋪了蓉簟的里炕上坐了,又拿了杏黃色彩鳳牡丹錦靠枕給她靠:「最近可覺得如何了?想吃酸的吃辣的?」
「好的很。不覺得暈,也不覺得困。吃得下,也睡的好。」袁夫人說起腹中胎兒更是容光煥發,故意道:「不想酸的也不想辣的,倒想甜的。貴妃前個兒賞的玫瑰松子瓤蜂糕,甜甜糯糯又有嚼勁。我愛的不得不了。」
「是的呢。娘親是分了我一塊,其他的都自己吃了。」書衡嘟着嘴巴裝可憐。
袁夫人笑着拉她耳朵:「那裏面有滋養的東西,原不是給小孩子吃的,我隨後又送了玫瑰餡餅給你,還是四舅母信上說的滇地秘方,這你倒不記得了。」
書衡圈着臉蛋羞自己:「記得,記得,娘親給的好處都記得。」
貴妃對這着玉團似的臉蛋細細摩挲了一番:「妞妞真是越來越俊俏了,也越來越懂事了,真是讓人疼的不得了。」書衡攔着貴妃的胳膊撒嬌:「那娘娘可要抓緊時間疼衡兒,只怕小弟弟出生了,就不會疼我了。」
「怎麼會,姑母永遠最疼衡兒。」她把書衡的小胖身子攔進懷裏,看着袁夫人:「總算是有了,如今也不瞞着弟妹,你與慕雲成婚,沒有八年也有七年了,我這心裏一直揪着呢。以前一直不敢講,也是慕雲叮囑我的,不讓你有壓力。得到喜信那天,我可是自己喝掉了一瓶梨花白。」
袁夫人心中又是驚喜又是感動。又想想自己每次進宮袁妃總是溫柔言笑,卻從不問嗣子之事。公爺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料不到還有如此體貼用心,她內心百感交集,半晌才道:「我真是三生有幸,當了袁家的媳婦。」
書衡在一邊做了個鬼臉:「我也三生有幸當袁家的閨女。」
哎呀呀,她不該表現出自己聽懂了。結果羞惱的貴妃和袁夫人一起出手撓她,揉搓的她連躲帶笑滾進了鳳床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