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火的房子平時用於客居,邊上沒有連間,前門之外有一個觀景水池,且火情發現的及時,故並未造成火勢蔓延,很快被控制住,漸漸地熄了下去。
火點與薔薇園相距並不是很遠,救火發出的嘈雜聲不斷傳來,也驚醒了睡在隔壁耳房裏的侍女,梅錦出來後沒一會兒,兩個侍女也跑出來,發現火情,驚惶不已,站在院落台階上翹首觀望着,見火情終於被壓住,齊齊鬆了口氣。
小孩子夜裏睡覺十分深沉,嘈雜聲並沒將阿鹿驚醒。梅錦見火很快被撲滅,也就不打算喚醒阿鹿了,轉身回到屋裏。片刻後兩個侍女也回了屋,整個園子漸漸地重新恢復了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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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火的房子是土司府備作客居的其中一座。院中遊廊立柱,建築氣派,但此刻卻成了狼藉一片。
起火點源於中間的一間屋子,火已經撲滅了,門窗被燒黑,有的地方還在往外冒着煙,地上到處是水漬,僕人在管事指揮下,還在不斷運水潑上去,以免火點復燃。
後頭一間闊大的穿堂外,至少把守了幾十個府兵,裏面此刻燈火通明。太監尚福被放在榻上,頭髮、眉毛都有燒焦的痕跡,臉上和手背上也起了被火燎過的水泡。衣服已被脫去,身上只在重要部位蓋了條毯子,其餘地方扎滿了針,遠看猶如一隻肉刺蝟。
土司府最好的一個醫士已經竭盡全力,卻始終不見起效,額頭汗水越聚越多,顫抖着手,捏着銀針再次試着要扎穴位時,銀針卻因為手滑,斜刺入了側旁皮肉里,一顆血珠子冒了出來,躺在榻上的尚福太監卻沒半點反應。
醫士呆了一呆,手顫抖得更加厲害,突然跪了下去磕頭:「大人,小人該死!小人無能!小人救不了公公!他……他方才吸入煙塵過多,小人實在是回天無力了!」
李東庭俯身,探了探尚福的鼻息和心跳,手指停頓了一下,繼而慢慢站直了身體,道:「繼續救!」
大管事張富見他面無表情,急忙自己過去試探了下。
尚福的鼻息和心跳,已經無法察覺得到了。
一個欽使,在皇帝身邊伴駕了幾十年的親信,來雲南的第一天,就這麼死在了昆麻土司府里……
他的一顆心立刻沉了下去。
「大人!那個救過官姐兒的婦人不是在府里嗎?聽說她也是郎中,何不將她叫來試試?」
張富突然想起傍晚時打了個照面的裴家婦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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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錦揉了揉兩邊太陽穴,再次看了眼滴漏,只覺度時如年。在燈前枯坐片刻,看一眼窗外,依然漆黑如墨,只好脫了鞋又爬回床上,閉上眼睛在腦子裏再次重複明日見到李府君該如何開口的說辭時,聽到外面忽然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似乎有人正朝這邊大步奔來。側耳留神時,啪啪的拍門聲便傳了過來。
「裴娘子!裴娘子!」
梅錦霍然起身,一把掀開帳子,下床開了門。
門外站着的,竟是傍晚時打了個照面的大管事張富。
當時他給她的感覺是城府很深,喜怒不顯於色。此刻卻面帶焦慮親自來這裏找她,出什麼事了?
「裴娘子,方才起火熏倒了一個人,你可否施以援手?」
梅錦驚疑目光中,張富壓低聲飛快問道。
梅錦一驚,立刻點頭:「帶我去看看。」
「隨我來!」
張富立刻轉身。
侍女聞聲再次出來,呆呆地看着梅錦跟隨大管事匆匆離開。
阿鹿這回被驚醒了,坐在床上揉了片刻眼睛,下床摸了出去,看見侍女,茫然問道:「梅姐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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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錦知道時間對於搶救火場窒息者的重要性,幾乎一路跑了過來,推開門,來不及看屋裏的旁人,立刻來到傷者身邊,將臉靠近對方口鼻探查,發現呼吸停止,再探頸動脈,也沒了搏動。
「把他抬到地上平放!」她頭也沒回地道。
李東庭和張富立刻照她指令,將尚福抬到了地上。
梅錦跪在尚福身側,迅速拔掉插他身上的銀針,一手按其額頭下壓,另一手托其下巴向上抬,打開氣道後,向邊上的醫士要了塊紗布蓋在尚福嘴上,交替進行人工呼吸和胸外心臟按壓,持續不停。
這是一項對體力要求很高的工作,尤其是短時間內無法見效的話。
漸漸地,汗水將她後背與衣衫貼住,額頭也有汗滴落。
梅錦一直沒有放棄,始終堅持按標準要求進行心肺復甦。
這過程一直進行了大約十分鐘,梅錦觸摸尚福手足,終於覺察溫度有所回升,頸動脈也重新開始微微搏動,便停止復甦,取了根銀針,刺水溝、印堂、百會、十二井、湧泉、神闕,片刻後,尚福眼皮微微動了動。
「活了!活了!」
醫士一直在旁屏息看着,突然叫了起來。
李東庭快步來到尚福身邊,蹲了下去,探了探脖頸大脈,知道確實應有救了,神色一緩,抬眼看向對面還在凝神施針的梅錦。見她屈膝跪在尚福太監另側,衣衫被汗濕透,緊緊貼在身上,額頭鼻尖也沁出了汗滴,神情卻肅穆而專注,目光一直落在尚福太監的身上,沒片刻的挪移。
李東庭的目光不自覺地停駐在了她的臉上,神色忽然略微一動,仿佛想起了什麼。
梅錦繼續留針,再片刻,尚福終於恢復了意識,慢慢睜開眼睛,口中茫然地嘟囔:「……咱家……這是在哪兒……怎的身上針戳的疼……」
梅錦見他終於甦醒,原本緊張着的全身肌肉一下鬆弛下來,這才覺到自己兩條胳膊酸痛,慢慢坐在了地上,開始微微地喘息。
……
尚福太監在鬼門關走了一圈活了回來,除了皮膚被燎傷,偶有噁心嘔吐感外,其餘暫無大礙。土司府醫士對療這種外傷甚是拿手,上藥後,尚福神情憔悴,閉目躺在床上,聽得自己近身伺候的小太監在起火時逃匿,後在後園被搜捕到,府兵要上前時,自己一頭撞了假山而亡的消息,眼皮子抽動了一下,慢慢睜開眼,沙啞着聲道:「這小毒崽子聽了誰的,咱家心裏是一清二楚。千防萬防,沒防到身邊人反水捅了你一刀。李大人,咱家要是燒死在了你家,你恐怕不好對皇上交待了。一石二鳥,算計的還真好。老天有眼,我偏沒被燒死。」
「昨晚之事,我已嚴令下去,不得外傳,」李東庭心有餘悸,自責道:「怪我防備不周,才令公公遭此劫難,皇上若是怪罪,東庭一力承擔,絕不推諉。」
尚福擺了擺手,臉色一肅,突然道:「雲南宣慰使李東庭聽口諭!」
李東庭一驚,立刻跪了下去。
「蜀王受先帝厚恩,封一地為王,饗一地供奉,卻不思忠君事國。朕聽聞蜀王任意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