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膩白皙的手指撫過粗糙的棉布,一如既往的糟糕。
日影西斜,光線逐漸暗了下來,月蓮無奈地放下針線,苦笑一下,不知怎地便模模糊糊地憶起幼時姐姐為自己縫補衣裳的情景,那時的她還是一個不懂世事的小女孩,雙手乾淨沒沾過血,姐姐也尚未去那慘無人道的軍營,姐姐喜歡替她梳頭,常常摸着她烏黑柔順的長髮懷着艷羨的語氣稱讚她是家裏最漂亮的姑娘,告訴她以後肯定會有很好很好的男人疼惜她一輩子,她不用干奴隸的
活兒,也不用去軍營。
想到這裏,月蓮不由得輕輕一笑,若是年紀尚淺,真的隨隨便便就能說出童話故事來。
只不過,她未曾相信過。
她仿佛天生就做不了女人的事情,從來都梳不了好看的髮髻,做不了針線活,甚至梳妝打扮都是一件麻煩到讓她苦惱的事情,但她第一次拿起劍,便斬了一隻盤旋而落捕食的鵬鳥。
姐姐期盼的那個人從來都沒有出現,直到她死在軍營里,而月蓮,甚至都不知道為什麼要去期盼那樣一個人,即使是那幾千年後的她,看盡世間風花雪月,依舊不懂那樣一個人存在的必要。
「奶奶的,今兒真是倒了霉!」十七粗暴地踹開門,木門咔嚓作響,似是下一秒就要散成一堆柴火。
月蓮正在愣神,看到十七兩手空空地回到屋裏,身上落滿了半融半冰的積雪,幾處黑灰應是又摔了幾腳。
她微微勾了勾唇,微帶嘲諷地笑出來,放在以前,她絕對不會想像出自己在這樣一個狹小-逼仄又偏僻簡陋的小木屋裏給一個邋遢無用又醜陋粗鄙的男人縫一套舊被套是怎樣一副光景,然而現在她居然也沒覺得有什麼不適,她想,大概就是因為這副弱不禁風的身軀吧,無能的人總是格外貪着這安逸。
「笑什麼笑?!去給我弄一桶熱水來!」
十七粗獷的嗓音讓月蓮恨不得捂住耳朵,半句話都不想多講便起身下床去燒熱水,但是當她打滿一桶水之後才發現自己高估了這具身體,她甚至連抬起一桶水的力氣都沒有。
對着木桶出神的時候,十七已經自己走出來,悶聲拎了木桶回屋。
月蓮突然感到自己十分抱歉,他本就窮的叮噹響,她還混吃混喝這麼久,如今他已經這麼可憐了,她還要給他添麻煩。
「你說你能幹點什麼吧?巧活不會,力氣活也不會。」十七一邊燒水一邊一如既往地數落她,呼出來的粗氣凝成一團團水霧,「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還要笑話我!」
月蓮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只得低着頭站在那兒,像是一個挨批的小丫頭。
十七半天沒聽到聲響,狐疑地抬眼瞟了她一下,見她一臉慚愧虛心接受批評,語氣這才緩和了一些:「來,給我捶捶背。」
月蓮眨了眨眼睛,聽話地走了過去。
「嘿嘿,還是挺可愛的嘛。」十七很輕易地就樂了,仿佛從未真正生氣過。
可愛?你才可愛,你全家都可愛!月蓮默默地在他背後翻了個白眼。
「白鴆沒找到,不過……我打到兩隻兔子。」十七笑嘻嘻地說,還一臉自豪的模樣。
「哦。」月蓮毫無語氣地應了一聲。
「你不高興?」十七收起笑意,臉色有點黑。
「高興啊。」月蓮順着他的話說。
「想吃嗎?」十七挑了挑眉。
「……想。」月蓮點了點頭。
「這麼勉強的語氣,聽不出來你想吃啊……你喜歡吃什麼?」十七沮喪地問。
月蓮仔細想了一下,搖了搖頭說:「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
「……那一會兒吃烤兔肉。你,往左邊捶一點,對對,我好像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隨便吧。」反正她已經不是月蓮了,她連劍都拿不動。
「這也隨便啊,那這樣,我叫十七,以後叫你十八好了。」十七很快就取好了名字,也真的是有夠隨便的。
月蓮的動作一頓,一時仿佛猛然墜入格外久遠的回憶當中。她最初還未進入絕月門的時候,還沒有月蓮這個名字,她家足足二十多個姐妹,都是沒有名字的,沒有人會費心思給女孩子取名字,她排行十八,姐姐就喜歡柔聲細氣地叫她小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