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祥符不遠,就是考城縣。
因為運河經過此地的緣故,考城雖不如祥符一般為天下第一富縣,卻也相繁華。
只不過因為河南商報上的一則消息,讓考城人心浮動起來。
如同東海商會之後,各種商會湧現一樣,在東海商報大量發行之後,各種商報也堂而皇之跟進。有錢有權的真傻子沒有幾個,眾人都從商報巨大的影響力上,看出這種新事物代表的力量,也都儘可能地想要參與到這股力量中來。
河南商報口氣很大,但實際上只是一個靠轉載和摘錄別的報刊上消息為主的小報,只在開封府和周邊幾個縣城發行,每期能賣出的份數只有三千餘份。
但最新一期的河南商報,卻破紀錄地賣了四千份,其中僅考城縣,便至少增加了兩百份售量。
「所謂鐵路,要毀人田宅產業,壞人祖墳風水,而且此事必為胥吏上下其手,這是去一朱勔,而又來數十數百朱勔矣!」
這份署名「考縣不忿生」的文章,隻字未提周銓,更沒有提到天子,只是分析鐵路的弊端,其重要的理由就是三條,第一修鐵路要徵收沿途的田宅產業,這將令百姓流離失所,第二壞人祖墳風水,有失陰德,第三會造就一大批胥吏貪官。
對大多數百姓來說,第一條是虛的——以大宋如今土地兼併之狀,沿途還有多少自耕農,實在成問題,而且真要徵收起來,不可能不給補嘗。第二條則讓不少人動容,大宋迷信啊,從天子到百姓,都信道士,對風水玄學深信不疑,象趙佶修艮岳,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有道士對他嘀咕,說京師好則好矣,就是無山,所謂江山不全,國必有難。至於第三條,除了讀死書的呆子,沒有人往心裏去,難道不修京徐鐵路,就沒胥吏上下其手了麼?
當然,讓考城縣士民議論紛紛的,還有一條,是這作者的署名:考城不忿生。
這明顯是化名,在報紙上發表文章用化名,此事同樣不稀奇,據說東海商會上的不少有關自然學的文章,就都是周銓化名所作。
但此人化名就化名吧,偏偏化得不徹底,考城不忿生,分明將自己的籍貫露了出來。
「我看是林之逋所為!」
「非也非也,此文鞭辟入裏,非家學淵源者不可為之,當是傅青河所作。」
「你們說的都不對,林之逋傅青河,皆是愛惜羽毛之輩,等閒不會出手,況且此文對上的是活財神,朱勔這才死多久?依我看,乃蔡家所為!」
此蔡氏與蔡京蔡攸倒扯不上太多的關係,他們是當地望族,雖然比起鼎盛之時已經實力消減不少,但仍然佔據了考城縣大量的土地。而且蔡氏人口眾多,有貧有富,那些族老們掌握着財富和鄉間民意,其族權之盛,連縣令的話都未必能有他們的話管用。
在小酒樓里討論的諸人,一聽到有人說是蔡氏所為,不約而同,看向其中一位。
這位便是蔡氏中人,方才眾人議論紛紛時,他卻沒有開口,此時眾人所望,他平靜地放下酒杯:「此文是我蔡潔生所作。」
眾人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直接承認自己就是文章作者,愣了愣之後,各人神態不一。有敬佩者,有淡然者,也有情不自禁坐正身軀,好離得他更遠一些者。
這些都收入蔡潔生眼中,他笑了笑:「這也是蔡氏公論,諸位,你們也都是出自大家,今日邀你們來,便是想問問,你們莫非就想見到自家的祖墳被毀、風水盡失麼?」
祖墳、風水,還有利益。
眾人都沉默下來,不太明白,蔡潔生怎麼敢做出這樣的事情,此時周銓聲勢正盛,連天子寵臣朱勔都被他弄死了——雖然是死在祥符縣內,可離考城縣才幾十里,他們這些鄉野中的豪強都聽說了。
蔡氏憑什麼與周銓對抗?
「我哪裏與周銓對抗了,我只是為民請命罷了,我這些年,也看過不少報紙,知道這位活財神行事,你們看我文章之中,可是隻字未提他,這已經是我釋放出的絕大善意。」聽得有人相問,蔡潔生嘿的笑了笑:「自古發墳掘墓者,幾人有好下場,祖宗墳丘所在之地,安能讓外人踏之?活財神再能賺錢,但到得鄉里,終歸還是要由鄉老仕紳說了算。」
前面的都是虛的
三八零、真正的死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