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二月,江南一帶的天氣就和暖起來了。尤其是午後時分,陽光從薄薄的窗紙外透進來,照得整間屋子都暖洋洋的。
桃華縫完最後一針,仔細地打了個結,把線頭掖到繡線底下,然後滿意地舉起來看了看:」行了,總算還沒晚。」
在旁邊替她分線的大丫鬟薄荷從她手裏接過那雙軟鞋,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抿嘴笑道:」姑娘這針線越來越好了。尤其是這針腳的勻細勁兒,一般人都比不得。」
桃華活動着手指,假假地謙虛:」不成不成,還是練得少啊。」其實她也挺驚訝的,須知上輩子她可從沒學過這描花繡朵的,沒想到上手還挺快,大約是因為針灸也是用針,一竅通百竅通的緣故?
薄荷早習慣了自家姑娘這假謙虛,笑道:」是啊,姑娘要是再多練練,肯定比這做得還好!」
桃華連忙搖手:」這可不行。針線做多了腰酸背疼,也費眼睛。就是你們也要注意,若做針線,半個時辰必要起身活動一下,否則現在不覺得,年紀大的時候就苦了。」
她又不是穿越過來做繡娘的,也沒必要把個針線活練得精益求精。何況上輩子除了學醫就是學醫,別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這平白多出來的一生,她有好多有趣的事情要學,分配給針線上的時間自然就少了。
薄荷笑着取了塊軟布,正要將那雙軟鞋包起來,小丫頭桔梗從外頭小步跑了進來:」姑娘,二姑娘那邊繡了一床帷帳。」
薄荷的手就不由得停了一停:」帷帳?」
&桔梗連連點頭,比劃着說,」是天青色紗地子的,上頭繡了菊花,說是照着二姑娘自己畫的菊花圖繡的,有那麼大!」她說着,忍不住偷看了一下薄荷手裏的軟鞋。
薄荷咬了咬嘴唇,看向桃華:」姑娘,要不然再添點?我看姑娘前些日子繡的香袋兒也不錯,如今雖還沒到端午,但平常也用得上。」姑娘那個香袋是特地繡來端午節用的,上頭是五毒圖案,現在拿出來做太太的生辰賀禮的確是不大應景,但若只送一雙軟鞋,被二姑娘的帷帳一比,也實在是……
桃華偏頭想了想,微微一笑:」不用。燕華是母親親生的,這禮總要重些才行。」至於自己嘛,繼女在繼母跟前,何苦去跟人家親生的女兒爭什麼母慈女孝呢。
桔梗今年才十二歲,還不是很懂這裏頭的事,聽桃華說得有理,就不再糾結,只說:」奴婢中午從廚房過,看見他們送進一簍子香芋來,劉媽媽趕着叫地丁兒洗了蒸出來--姑娘是不是又要做什麼新點心了?」
桃華忍不住在她光光的腦門上彈了一下,笑道:」就你耳朵尖!」
薄荷皺了皺眉,找個藉口把桔梗提溜到門外,便沉下臉來:」你是做什麼的,閒着沒事往廚房跑什麼!」她雖才十五歲,但打小兒伺候桃華,就是這院子裏的一等大丫鬟,訓起小丫頭來,有模有樣。
桔梗嚇得連忙站直了:」薄荷姐姐,不是我自己要去廚房的,是茯苓姐姐叫我去跟劉媽媽說,她晚上想吃個雞蛋羹。」
薄荷眉頭皺得更緊。茯苓的爹娘是蔣家家生子,兩人同時來大姑娘身邊伺候,現如今她伺候桃華起居,茯苓則管着桃華的小倉庫。
論起來,她與姑娘更親近些,但大家的體面是差不多的,且茯苓又比她有根基,因此實在輪不着她去訓斥茯苓。若說告訴姑娘,不免又叫桔梗背個嚼舌頭的罪名,將來在這院子裏不好立足,只得忍下這口氣道:」罷了,日後說話也仔細些。幾時少了你們吃喝不成?傳出去,叫人說獨是姑娘院子裏的丫頭嘴饞,豈不給姑娘丟臉?」
她這裏說着話,眼角餘光瞥見院子裏桂花樹後頭露出一角蛋青色的衣襟,聲音就略略抬高了些。桔梗兒耷拉着腦袋聽了,她到底年紀小,也沒看見樹後有人,摸不准薄荷姐姐這究竟是罵誰,垂頭喪氣地拿着抹布去擦窗戶了。
薄荷訓斥完了桔梗,沖那桂花樹後頭看了一眼,這才轉身回屋裏,見桃華已經拿出了圍裙,連忙過去幫着她系,眼睛看見那雙軟鞋,忍不住道:」奴婢記得太太是最喜歡鵝黃色的……」
桃華系上圍裙,又束起袖口,便帶着薄荷往廚房去,隨口笑道:」你沒記錯啊。」不然她為何要做雙鵝黃色的軟鞋呢,那顏色其實很不耐髒,即使只是睡覺時穿,桃華自己也不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