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華嚇了一跳。這會兒怎麼把先帝的事又扯出來了,果然有其女必有其父,老爹說起話來有時候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但說都已經說了,她也只能閉嘴聽着,可不能自己跳出來給老爹坍台。
然而你不說總有人說的,當即便聽有人道:「蔣家既知有罪,為何蔣氏還敢行醫?豈不是蔑視先帝?」
桃華當即抬起頭來:「不知這位大人為何要扣這頂帽子下來?蔣家早已不行醫了,我又何曾違背過?」
&曾入宮為妃嬪診治過。」
&是舊友重逢,偶見誤用藥方,難道不言不語嗎?」
&還前去治疫——」
桃華頭昂得更高:「治疫乃是皇后娘娘所薦。何況此乃為國之大事,怎能與尋常行醫相提並論?若治疫也算行醫,難道我還要向那些病者去一一收取診金麼?還是說皇后娘娘忘記了先帝旨意,才會如此行事?」
把皇后都扯出來了,這帽子還怎麼扣?於閣老不由得有些頭疼。他一向覺得這個女兒還是很不錯的,怎麼如今越大越沉不住氣,淨幹些授人以柄的事呢?
既然治疫不算行醫,給太后治病就更不算了,這可是奉詔。不過到底有人腦子快,立刻就道:「你可是給靖海侯太夫人診治過!」
&是我的外伯祖母。」桃華皮笑肉不笑地沖說話的人咧了咧嘴,「大人消息如此靈通,難道不知民女的繼母姓曹嗎?」
合着給長輩治病不算行醫?要說起來,還真的不能算,更不能說因為你不可行醫,就得眼睜睜看着長輩朋友得了病還不管的。
皇帝笑吟吟地聽桃華把一干官員都駁得沒了話,才問蔣錫:「這書編完了嗎?」
蔣錫答道:「回皇上話,雖然大體完全,但有許多缺憾之處。」
女兒把這書捧得高高的,當爹的卻說有許多缺憾之處,皇帝也好奇起來:「何處缺憾?」
蔣錫依舊老實地回答:「草藥有南北之分,草民編纂此書,原想將藥草之習性、如何種植炮製均錄於其中。然而百聞不如一見,草民久居南方,因此對南方草藥多有眼見,自信記錄翔實無誤。然而北地卻不曾一去,許多草藥便不得親見,僅以前人書中所錄,及詢問走南闖北之藥商所見,還恐有所遺漏。另外,有些草藥南北皆生,然而所謂橘生淮南為橘,生淮北則為枳,即使同一草藥,地氣不同,其性定然亦有不同。否則,亦無東北參與高麗參之差別了。草民想,總要能實地勘察一番,落於文字方覺妥當。」
皇帝露出一點驚訝之色:「如此說來,你竟是想走遍南北,察驗百草了?」他環視殿中,「諸卿,蔣錫不過一民,便知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之理,僅編一書,便有格物求實之心,諸卿之為官,可能如此?」
桃華也沒想到自己老爹竟然有這樣的志向,看着蔣錫跪伏的身影,居然覺得老爹形象挺高大的。
殿裏的好些官員臉色可不是很好看。無它,皇帝正說中了他們的痛處。做官嘛,和光同塵,哪裏能事事都那麼較真呢?水至清則無魚,真搞得上下通透了,也就再沒機會有上下了。然而這話誰敢說呢,只能哼哼呀呀地答應着。
皇帝在上頭目光一掃,就知道誰心裏在嘀咕,不過卻並不顯露出來,只是道:「有求實之心志,無論做什麼都可成就。」
於閣老乾咳了一聲,旁邊便有個官員狀似好奇地問:「蔣錫,你既有此志,為何不去北方呢?」
桃華仔細瞧了瞧,確定這位就是剛才跳出來說她給靖海侯太夫人治病的那個,看他的官服是正三品,應該也是一部侍郎什麼的,倒是緊跟於閣老的腳步,好使得很呢。
這問題不懷好意,但蔣錫仍舊很實在地回答:「一者草民之前喪妻,家中兒女又小,不能久離。二者路途遙遠,關隘諸多行走不便。且草藥多生山澤之中,草民若孤身一人,並不安全。即如得此金雞納粉,便是草民跟隨藥商隊伍前往廣東,又因機緣與那船長相識,才能買得此藥。」
皇帝含笑聽着,問道:「那你可還想走遍天下嗎?」
蔣錫想了一想,道:「草民的兒子今年才三歲,但女兒已能管家理事,草民雖不敢離家太久,但若行程以半年計,其實草民很想去的,只是能讓人同行的商隊難找,還有路引文書亦不好辦。」
100.藥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