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之敬這一句話,劉太太就明白了。不過她倒不怎麼關心於家,她更關心她兒子:「所以你不去拜見於閣老?」
劉之敬揚了揚頭:「於家不缺我一個,只有跟着皇上才能出頭。」黨附於閣老的人太多了,他不過是個無根無基的寒門學子,有什麼是能讓於閣老看得上眼的呢?倒是皇帝這裏,還有出頭的機會。
劉太太一臉愁容:「可眼下……」
一提到眼下,劉之敬也沉默了。
他是個有野心也有計劃的人。早在他才中了舉人的時候,就已經將日後的路思索過了許多遍,最終選定了做一個寒門孤臣,效忠皇帝的路。就目前來看,他這個寒門學子的形象維持得很好,但不幸翰林院裏人太多,他至今還沒有能進得皇帝的眼。
所謂人算難如天算即是如此。倘若一切都如劉之敬所計劃的,他能在做庶吉士期間得皇帝青眼,那今時今日也不必發愁謀缺了。然而世事不如人意者常八-九,三年時光一晃而過,他有些等不起了。
&去書院走走……」劉之敬終於還是抬起了頭,仿佛下定了決心。
&劉太太怔了一下才明白兒子的意思,「可是那蔣家女她——我聽說蔣二老爺也有個女兒,且蔣二老爺已經是官了,二太太娘家又是大茶商……」何不選了這一個呢?
劉之敬卻搖了搖頭。一則蔣鑄已然身居官位,就未必看得上他這個窮翰林。二則聽說蔣大老爺和蔣二老爺一嫡一庶,並不怎麼和睦,若是他求娶蔣鑄之女,則蔣鈞那裏怕就要生分了。三則娶一個嫁妝豐厚的官家女,不符合他將來要在皇帝面前經營的清貧自守,不慕權勢的孤臣形象,這個,才是最要緊的。
都說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父死從子。劉太太雖然沒有念過什麼書,可是對這「三從」卻是遵守到了極點。既然現在兒子還是想娶蔣家那個去給男人看過病的丫頭,劉太太便也就不再說話,只是目送兒子出門之後,有些犯起愁來——真要娶那麼個媳婦來家,能安分嗎?
被懷疑會不安分的桃華此刻正坐在進宮的馬車上,而馬車在穿過一條街道的時候,險些撞上一個人。
&長眼睛的嗎!」坐在車轅上的內監尖聲斥責,啪地揮了一下鞭子,「還不快滾開!」若不是急着要把車上的人帶進宮去,他現在就抽這個不長眼的女子幾下——突然從一條巷子裏轉出來,仿佛根本沒看見馬車似的就撞了上來,險些把馬都驚了!若車上人出什麼事,他如何回宮交差?
跌倒在車前的人似乎也沒受什麼傷,一言不發地從地上爬起來,踉蹌着走到一邊,倚住了一棵樹。
桃華早在馬車猛然停下的時候就掀起了車簾,便見一個戴着頂舊氈帽的女子從車邊過去。氈帽已經歪了,裙角也被撕破了一塊,但那女子卻仿佛全沒發覺,眼睛發直地扶住了那棵樹,失魂落魄的側臉好像有點眼熟。
從女子走路的姿勢上就能看出來,她只是跌了一跤,並沒有受什麼傷。這主要是因為宮裏的馬性情都極其溫馴,趕車的內監技術也不錯,女子不過是在車轅上掛了一下,並沒有被馬踩踏。
桃華放下窗簾,卻還忍不住要想——在哪裏見過這個女子?說起來自到了京城,她去的地方也不多,這女子雖然穿得都是舊衣,但臉頰白皙,走起路來是急趨無聲的小碎步,倒像個大戶人家的丫頭。
&朱!」桃華脫口而出,急急又撩起窗簾,但樹下的人已經不見了。
&姑娘有什麼事?」隨在車旁的小內侍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連忙問道。
&沒什麼……」桃華向後看了看,確定人已經找不到,只得放下了窗簾。
崔秀婉的喪事之後,棺木被送回了崔家的家鄉。桃華雖然沒去過崔家,但景氏去過,回來之後曾經提到,崔秀婉的兩個貼身丫鬟都跟着扶柩南下了。但是現在,她卻在京城裏看見了銀硃,並且絕對不是她眼花!
但是銀硃如何會在這裏呢?難道她是做了逃奴?這膽子也實在太大了。
桃華到了這個世界不久,就發現這裏雖然不像她所生活的那個世界,但在身份證明方面也是頗為縝密的。譬如說人出生之後須到衙門裏去上戶籍,之後婚喪嫁娶乃至讀書應舉,都需要這東西。而若是出遠門呢,則須有官府辦的文書,上頭註明你是何處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