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張八娘起來時,林依已坐在桌邊纏毽子了,她走過去,取了個已做成的瞧了瞧,笑贊:「手藝不錯,哪裏來的雞毛?」
林依笑道:「還不是托你的洪福,二夫人聽說你要回來,特特宰了兩隻雞,讓我有機會搜羅了幾根來,準備做幾個毽子拿去賣。\www.yibigЕ.com\」
張八娘朝桌上看了看,道:「這才三個,太少了,賣不了幾個錢,我聽他們說,城裏那些酒樓、分茶酒店的後廚,每日倒掉好些雞毛哩,你何不與二哥說說,叫他給後廚的幫工幾個錢,讓他們把雞毛給你留着,隔幾天去取一回,正好二哥就在城裏上學,順路的事,極便宜的。」
林依眼一亮,這主意委實不錯,但她仔細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張仲微學業要緊,老讓他為這些小事跑來跑去不大好,再說他是個讀書人,叫他背着大包雞毛穿過大街小巷,不說別個怎麼看他,就是她自己,都看不過眼。
「還是等我自個兒尋了機會,再去城裏收罷。」林依謝過張八娘的好主意,站起身來,同以前一樣,牽着她的手,一同去堂屋吃早飯。
吃罷早飯,方家來了人,催張八娘歸家,張老太爺氣極,站在地壩破口大罵:「你們方家欺人太甚,昨日秋社不讓方正倫跟着來,今日卻記得使人來催。」
「你們方家」,不就是方氏的娘家,她又羞又氣,辯也不敢辯一句,叫任嬸去張老太爺面前知會了一聲,帶着張八娘匆匆趕回娘家討說法去了。
林依對方氏娘家之行,充滿了期望,任嬸楊嬸卻都不看好,事實證明,後者是對的,王氏根本不賣方氏的帳,方睿又似個縮頭烏龜躲着不見出來,方正倫則是只聽娘親的話,其他一概不管,方氏吃了一肚子的氣回來,不敢去見張老太爺,只躲在屋裏拿銀姐撒氣,一道茶水換了十遍,還是嫌冷嫌燙,折騰得銀姐滿腹怨言,又不敢講出來,只恨謀不到耗子藥,丟進茶盞里去。
秋社後,張仲微又去賣過幾回酸文,但他每月假日有限,不能總去,因此賺到的錢極有限。他本擔心林依會繼續打絡子,沒得錢「收購」,但秋收開始,張家人人都忙了起來,林依也不例外,每日幫着下地幹活,無暇再做其他事,這讓他大大鬆了口氣。
這日終於收完了稻子,張老太爺拎了一壺酒,串門子去了,方氏領着任嬸、楊嬸、銀姐和林依,清點糧倉,今年年成不錯,兩間耳房加一間偏房,全裝了個滿,眾人臉上都是喜氣洋洋。
正忙着,有一裹巾子的矮個兒男人走進院兒里來,站在門口左瞄右瞄,突然瞧見了方氏一群人在耳房門口,趕忙快步上前,問道:「敢問這裏是方夫人家?」
方氏轉過身去,打量了他一番,點頭道:「我瞧着你眼生,不是咱們村裏的人罷?」
那人見她就是自己要尋的人,面露驚喜,爬下就磕頭,道:「方夫人好眼力,我趕了好幾里路才尋到這裏,特來求夫人開恩,還我家表妹一個自由身。」
方氏奇道:「我家有你的表妹?」
那裹巾子的男人卻不答話,抬頭朝人群里瞧了瞧,突然撲向銀姐,一把抱住她,哭道:「我可憐的表妹……」
方氏見狀大急,忙叫任嬸和楊嬸拉開他二人,呵斥道:「男女有別,你們好沒得規矩。」
那男人抹了把淚,爬下又磕頭,道:「我與表妹多年未見,一時情難自禁,還望方夫人包涵則個。」說完又朝前膝行兩步,央道:「我常年在鹽井做活,今年回家才曉得表妹已被賣作了方家妾室,可憐我姑姑臨終前再三囑託我要照顧好她,我怎忍心看着她與人做小,特來求方夫人放了她……成全我兩個。」
方氏聽了這話,恨不得立時就將銀姐交與他,去了這眼中釘肉中刺,但礙着眾人都在跟前,只能斥責他道:「一派胡言亂語,銀姐乃是我張家的妾,豈能說給就給。你趕緊離了我家院子,當心喚人來打你。」
銀姐表哥卻不肯走,跪在耳房前的地壩上哭天搶地,口口聲聲求方氏成全。方氏的猶豫,全寫在了臉上,任嬸上前低聲道:「二夫人,不過一個妾,同咱們家的水牛有甚區別,不如就把給他去,成全一樁姻緣,也算得美事一件。」
方氏啐道:「她哪有水牛值錢,妾到處都買得到,水牛滿村子卻只有我們家才有。」
第十八章懷恨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