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笑道:「租地的錢是借的,至於農肥錢——大夫人是聰敏人,我也不瞞你,農肥錢又沒寫在契紙上,我都是先欠着,待得菜熟上市賺了錢,再來結賬。\\www.qΒ5.c0m/」
楊氏好生將她打量一番,感嘆道:「我看你才是聰敏人,小小年紀,竟有這份見識,如此膽量。」
林依苦笑道:「甚麼見識膽量的,皆因逼出來的,橫豎是個死,不如搏一場。」
楊氏卻搖頭:「餓死的大有人在,有幾個想得出你這法子?」
林依忙道:「我也不過是試試罷了,能不能成還兩說呢。」她怕楊氏繼續問下去,趕忙轉了話題,道:「今後少不得也要向大夫人買幾擔農肥,價錢與別家一樣。」
楊氏通透之人,聞言便不再問,只道:「不買也使得,我誠心留你坐坐,倒像問你要錢似的。」
林依心道,這位大夫人講話,也算中聽的,往後在她家搭夥,想必要好過許多。她與楊氏又聊了幾句,見她面露倦態,便辭了出來,朝方氏屋裏去。方氏面前擺着筆墨,正在紙上寫寫畫畫,兩道眉毛皺成了山峰,林依笑問:「二夫人又在算賬?」
方氏聽見問話,抬頭道:「你來得正好,我家糧食短了,往後飯食錢要加價。」
林依故意道:「糧價不是在降麼,飯食錢怎麼反要漲?」
二房少了一半的田地,方氏算賬算得正心煩氣躁,不耐煩道:「我說漲就漲,你愛吃不吃。」
林依順着她的話道:「那就不吃罷。」說完轉身就走。方氏見她反應如此乾脆利落,愣道:「你不吃飯,要成仙?」
林依站在門口,回頭笑道:「我凡夫俗子一個,哪能不吃飯,大夫人家不是單獨開了伙,我上她家吃去。」
方氏摔了筆,呼地站起身來,罵道:「你個忘恩……」
「大夫人早就邀過我,被我給推了,今日乃是二夫人趕我走,才作了如此打算,怨不得我。」林依不待她罵完,出言打斷,說完,頭也不回地朝大房那邊去了。
方氏氣得不輕,轉頭罵任嬸:「你出的餿主意,這下可好,白丟了四百文。」
任嬸頭一回受這樣重的責罵,自覺丟了老臉,縮到牆角不敢作聲。方氏罵了好一氣,直到舌干口燥才消停。任嬸一瞧見她臉色稍霽,又上前進言,道:「林三娘以前在二夫人面前,哪敢講個不字,自從大夫人來家,她就硬氣起來了。這回飯食錢一事,肯定也是大夫人唆使的。」方氏覺着此話有理,但想起張梁的叮囑,想起兩個兒子的前程,還是斥責了任嬸幾句,命她不可再提。
中秋過後個把月,張三郎病重,楊氏四處問人借錢,重金購買千年老參,張梁得知後,與方氏商量,二房拿錢出來買一支整的,送與大房去。方氏緊攥錢匣鑰匙,堅決不同意,道:「人參得多少錢,犯不着為了侄兒把給親兒備的錢花掉,再說成都府郎中都說他沒幾日活頭了,還花這冤枉錢作甚。」
張梁心內也是猶豫,因此不曾硬搶,與她磨了三五日,還沒等磨出結果,大房那邊傳來消息,張三郎去了。張梁望着院門口又掛白,將罪過全推到方氏身上,劈頭蓋臉罵了一通。方氏又恨又委屈,告了個身子不爽利,自己躲在房內不說,還不許兩個奶娘去幫忙。
張棟中年失子,悲痛難忍,一夜之間鬚髮白了大半,楊氏成日以淚洗面,悶在房內茶飯不思。兩位主人沉於哀傷主不了事,方氏又不搭把手,雖有張梁與兩個兒子忙前忙後,但他們向來都是不理事的,往往是越幫越忙。張老太爺去世時,林依幫着料理過,還記着些規矩,加之張三郎是小輩,又無後,喪事簡單許多,她惦記着楊氏免費與她屋住的恩情,主動前往幫忙,無形中竟挑起了大梁,指揮上下幾個人,將各項事務打點得妥妥噹噹。
待得喪事辦完,流霞去向楊氏稟報,贊道:「林三娘好個能幹人,我看三少夫人都比不過她。」楊氏臉上老態盡顯,疲憊道:「她大字不識,拿甚麼與林三娘比,我興興頭頭娶她進門與三郎作正室,巴望她能沖喜,到頭來還是一場空。」人已逝,多講也無益,楊氏雙手捂臉,又落起淚來,流霞正要勸些「節哀」的話,楊氏卻自取帕子抹了淚,吩咐道:「雖是白事,也不可失了禮數,去尋一樣過得去的物事,送與林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