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沈家眾人才回到津州內閣大學士府,沈榮華依舊住怡然居。
沈愷回府那日,江嬤嬤就同他一起回來了,仍在怡然居做總管事。夏嫂子的女兒青柚被江嬤嬤帶在身邊調教,此次也和白雨等人一併被帶回府了。江嬤嬤也知道因籬園的事跟沈榮華鬧得很生分,這次回府,費盡心力打理怡然居。沈榮華回來,見怡然居一切井井有條,對江嬤嬤怨氣和不滿也煙消雲散了。
吃過晚飯,沈榮華靠坐在臨窗大炕上,看初霜和周嬤嬤幾人做針線。周嬤嬤見不得沈榮華閒着,又開展嘮叨攻勢,非讓她和幾個小丫頭一起學習女紅。沈榮華坐到大炕旮旯里,一臉為難,可也不敵周嬤嬤不屈不撓的堅持。
「老太夫人最精女紅,全部手藝都教給了老夫人,老夫人落難的時候,還開了鋪面,靠女紅養家餬口呢。太太又得了老夫人真傳,那一手精巧新穎的刺繡不知羨煞多少閨閣小姐。」周嬤嬤回憶過往,長長嘆了一口氣,又說:「太太嫁到沈家之初,也常做女紅,後因忙於家事,也就放下了,後來也沒教過姑娘。姑娘書讀得很多,是聰明人,為人處事也周全,可這穿針引線的事也不能一竅不通呀!」
「誰說我一竅不通了?我做女紅比起嬤嬤和初霜或許差一點,但肯定比雁鳴要強,只是我嫌麻煩,不想做而已。」沈榮華說話的底氣十足。
初霜和雁鳴都知道沈榮華不擅女紅,兩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她們要給主子留幾分面子,再說象這等小事,無關是非,沒必要爭個長短。
「姑娘就是嘴硬。」周嬤嬤把一個固定好的繡架遞給沈榮華,又說:「大戶人家的太太不用自己動手做針線,有丫頭使着,有繡房供着,可也不能一點兒都不會。將來怎麼也要給姑爺做些貼身的衣物,還要用針線活兒孝敬公婆呢。」
初霜見沈榮華低頭不語,以為她害羞了,拉着周嬤嬤,說:「嬤嬤快別說這些了,姑娘才多大?讓那些壞心的人聽去,不說嬤嬤閒言閒語,倒要埋汰姑娘了。」
沈榮華並不害羞,而是沉浸在對前世無邊的回憶中,一時不能自撥。沈閣老去世之前,她對女紅確實接觸不多,林氏也沒有教過她。可在前世,她被關進莊子裏,只有周嬤嬤和雁鳴在她身邊伺候。她們為了取悅莊子裏管事婆子,沒日沒夜地做女紅,沈榮華也邊學邊做。在莊子裏呆了四年,學到了周嬤嬤和雁鳴全部手藝,這也是沈榮華的收穫。陪嫁到沈家之後,金嬤嬤得臻靜暗許,天天逼她做男人的衣服鞋襪,賞給下人們穿,最後又以做針線勾引男人的罪名把她賣掉了。
前世七年,除了在三皇子府做藝妓的那段如同行屍走肉般的日子,女紅、落淚及身心的痛楚幾乎填滿了她全部的記憶。重生之後,她想永遠告別黑暗、痛楚和悲傷,再也不想拿起那亮晶晶的銀針,不想再記起被愚蠢充斥的歲月。
周嬤嬤見沈榮華仍拿着撐好的繡架發呆,嘆了口氣,拿過繡架,又碎碎叨叨開導她、安慰她。沈榮華不想聽周嬤嬤嘮叨,趕緊綻放出一個明媚的笑臉。周嬤嬤等人都以為沈榮華不願意做女紅才耍小脾氣,就嘻笑一番,把這事揭過去了。
「姑娘,萬姨娘派張媽媽來傳話。」
「張媽媽?哼!讓她進來。」沈榮華挑嘴冷笑,萬姨娘派人來傳話能有好事才怪。她記起這個張媽媽就是去年在籬園監視她、差點被連成駿的侍衛弄死、又被她讓人飽打一頓的張嫂子。萬姨娘要扶正了,房裏的下人自然也要升一級。
張媽媽進到房裏,先把屋裏的人打量了一遍,才裝腔作勢行禮。她從沈榮華手裏吃過虧,不敢造次,但舉手投足間仍帶有無知的倨傲和對沈榮華的輕視。
「有事?」沈榮華挑起眉頭斜了張媽媽一眼。
「奴婢來跟二姑娘說說話。」張媽媽大喇喇坐到炕上,拿起鮮果就往嘴裏放。
「你懂不懂規矩?」鸝語繃着臉訓斥張媽媽,對於自身和主子都比她遜色的下人,鸝語向來不留情面,「姑娘讓你吃了嗎?讓你坐了嗎?下來。」
張媽媽面露訕色,扯着脖子吞下瓜果,說:「看姑娘這脾氣,主子都……」
沈榮華沖張媽媽抬了抬下巴,「說正事。」
「是是是,二姑娘是懂禮數、重規矩的人,太太也一直這麼說,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