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
果然,這一天下了雨,細密的雨絲飄飄灑灑,如淚沾衣,如泣如訴。
望梅軒外站滿了人,個個面色沉痛,細雨打濕了他們的衣服,他們仍屹立不動。望梅軒內,清越沉痛的女音正宣讀祭文,他們不一定能聽懂太多內容,但他們能感受到沉痛的哀傷。蒼天落淚,更增添凝重的氣氛,每個人都沉浸在哀戚中。
這些人都是籬園和蘆園兩個莊子佃戶和僱工,沈榮華成了蘆園的主人並代管籬園之後,推出許多寬厚的政策,令他們受惠極大,他們感激不盡。這幾天,管事又跟他們講了林閣老在主持內閣時推行的一系列惠民政令,以及他和他的夫人萬氏的生平逸事,還有救人於危難的壯舉,令這些人欽佩、敬重、感慨並感動。
聽說莊子的主人要在清明節清晨祭奠林閣老夫婦,這兩個莊子的佃戶和僱工不分壯男弱女,無論老叟頑童,都冒雨趕來,在雨中默默等待。即使不能給林閣老夫婦上供燒香,在外面磕一個頭也能表達他們的心意。
辰時正刻,祭祀結束,林家舊仆仍失聲痛哭,長跪不起。沈榮華擦去眼角的淚花,看祭堂里香煙繚繞,她心裏湧起別樣的悸動。看到院子內外跪滿了人,她冒雨出去,讓他們趕緊起來回家。囑咐他們回去換乾燥的衣服,以免着涼,又讓廚房的人去煮一鍋薑湯讓他們喝,並分一些祭祀的冷食讓他們帶回去。
連成駿給林閣老夫婦和林氏各上了一柱香,在他們的靈位前凝神站立了許久,才搖頭一笑。水姨娘只給林閣老夫婦上了香,又替林楠給林閣老夫婦和林氏上了香。看到沈榮華去了門房,她給連成駿使了眼色,就去找沈榮華。
桌子上鋪着一張萱紙,紙上用血寫滿了人名,人名後面還寫有籍貫、性別和年齡,還有死因,這些都是被賣到鄴州石墨礦的林家舊仆的名字。這張紙旁邊是一份狀紙,以林閣老外孫女的名義所寫,要呈給誰的那一欄還空着。
沈榮華拿起這張紙仔細看了一遍,又重重放下,說:「我決定了。」
「怎麼決定的?」連成駿和水姨娘齊聲詢問。
前天,連成駿從京城回來,並沒有給沈榮華帶來好消息。之前,就為給林閣老拈香捧靈之事,沈榮華給現任內閣首輔俞閣老和大長公主各寫了一封信。信的內容是按連成駿的意思寫的,也是由連成駿親自送到京城的。
時間匆忙,俞閣老又一直在宮裏同皇上商量一些政令,連成駿並沒有親自把信交到俞閣老手上,而是托俞閣老的小兒子俞摯代為轉交。俞摯和連成駿私交不錯,信一定能交給俞閣老,而且俞摯還會替沈榮華說話。但直到現在俞閣老也沒有回音,俞摯也沒消息傳來,這令沈榮華一直懸着心,不知道事情會怎麼樣。
連成駿和大長公主面談的半日,說了很多話,又以林家的話題為主。但大祭時讓沈榮華給林閣老捧靈拈香之事,大長公主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覆。她還需要斟酌衡量,畢竟朝廷是皇上的朝廷,不是她的,而且林家是大族,給林閣老過繼嗣子也名正言順。連成駿知道大長公主的顧慮,就不便再深談了。大長公主給了沈榮華籬園的契約和兩千兩銀票,還有林閣老許多年前寫給她的一封信。
我命由我不由天。
當時,林閣老就是憑這樣的信念,做出別人連想都不敢想的事,也因此名揚天下。大長公主把這封信給沈榮華,就暗示她去爭取,自己的命運自己做主。就算爭取不成,她不是還有籬園和蘆園兩個莊子嗎?這是大長公主賜給她的後路。
沈榮華冷哼說:「我聽大長公主的。」
「怎麼說?」
「我命由我不由天。」沈榮華以堅定的語氣把這句話重複了幾遍。
「說細節,少感慨。」連成駿微微皺眉,臉上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按你的計劃行事,細節你不知道嗎?」沈榮華以十倍焦躁的語氣回敬了他。
水姨娘聳肩一笑,問:「你確定要按連大人的計劃行事?」
沈榮華挽住水姨娘的手臂,說:「娘,不是我不想聽你的話,是我覺得他的計劃更合適。不做就忍下仇怨,做就要翻天覆地,慢慢謀劃太讓人着急了。」
……作者不急,讀者也要急得跳腳了……
「哼!你們倒是一樣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