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坐於軍帳中,聽着外面呼嘯的北風,武陽郡長史魏徵度日如年。全\本/小\說/網
已經在雪地中逗留了六天了,弟兄們忍耐力和怒火都到了極限。每早上醒來,魏徵都能在軍帳門口看見凍死的烏鴉。今天早晨最甚,密密麻麻地繞着軍帳圍了整整三匝,少說也有七百多隻。烏黑的殭屍與外面的白雪形成鮮明的對比,看上去讓人毛骨悚然。
到底是誰幹的好事,魏徵沒有打算追究。他只是笑着搖了搖頭,便將此事擱在了身後。黎陽城已經近在咫尺了,他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再橫生枝節。此外,魏徵也明白是自己堅持要配合朝廷收復黎陽的舉動引發了眾怒,不僅僅是普通士卒存心要他這位長史大人好看。即便是一些平素能說得上幾句話的低級軍官,此刻恐怕也恨不得他像帳外的寒鴉一樣,今天晚上就被風雪凍死。
的確,魏徵什麼都明白,他理解士卒們肚子裏的怨氣,也理解軍官肚子裏的恐慌與絕望,但他卻無路可退。他這個長史是武陽郡守元寶藏重金禮聘的,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元寶藏相當於他魏徵的主公,他相當於元郡守的家臣。士為知己者死,此乃為大丈夫立於世間的準則。既然受了元寶藏的禮聘,就要替對方分憂。所以無論不管能不能把黎陽奪回來,是不是流賊的對手,他都必須全力一搏。
如果不幸戰死於陣前,他便等於用性命兌現了自己的承諾。從此之後不必看着元寶藏被朝廷捉拿下獄而心中愧疚,也不必再為大隋朝的未來和前途而感到懊惱。在這個世界上,對於某些特定的人而言,死永遠比活着容易。死亡是一種解脫方式,一種無任何責任的存在。而活着,則註定要背負職責。
如今在軍營中,懷着拼死一搏心思的,不僅僅是魏徵一個。繁水縣丞包文升、司庫吳彥祖等人都抱着類似的想法。賊軍在大夥眼皮底下溜了,溜到汲郡,然後兵不血刃地打下了黎陽倉。這個罪責太大,恐怕最後誰也逃不到以死相贖的宿命。如果能轟轟烈烈地跟流寇們打一仗,無論勝負,大夥也都算盡了力。若是僥倖沒有戰死,在朝廷前來問罪的使節面前,還能理直氣壯地呼一聲「冤枉」。畢竟大夥主動追殺了過來,比起周圍那些按兵不動的傢伙強得許多!況且了,在天氣這麼差的情況下,武陽郡的官吏們還都想着為國盡忠,沒躲回城中取暖。這種克盡職守的精神至少值得朝廷嘉許!即便不表彰大夥的忠心,看在沒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散了吧,反正再走一天,咱們也就到了黎陽城下了!」不想看着滿座同僚如喪考妣般的嘴臉,貴鄉縣丞魏德深伸了個懶腰,低聲建議。
武陽郡職別較高的官吏當中,他是唯一的一個樂天派。雖然在起初發現上當的時候也急得火燒火燎,但只過了一個晚上,便又恢復了原本模樣。這些日子大夥前程未卜,臉上心中皆愁雲慘澹。此人卻一直吃得飽、睡得香,仿佛有十足的把握能置身事外。個別同僚看着納悶,私下裏前去魏德深的帳篷中請教。貴鄉縣丞魏德深卻如同得道高僧般,只是笑笑,對於如何脫罪的辦法閉口不提。
「還是大夥先去睡,我再看一遍輿圖!」聽到魏德深的提議,魏徵點點頭,低聲回應。發現流寇「失蹤」的當天晚上,光初主簿儲萬鈞到鄰近縣城區去徵集犒軍物資,一去不歸。自那時起,魏徵便成了這支郡兵唯一的核心。大夥做任何事情都唯其馬首是瞻。
「睡吧,玄成,你若是再看出一支奇兵來,咱們就都不用活了!」繁水縣丞包文升聳聳肩膀,沒深沒淺地開了句玩笑。如果前幾天魏徵沒識破流寇們的金蟬脫殼之計,說不定大夥現在還跟一群空營耗着呢。那樣雖然會被追究罪責,至少禍事臨頭前,還能圖個樂呵。不像現在,怎麼走都是死路一條,前途根本看不到任何光亮。
魏徵笑了笑,非常耐心地跟大夥解釋,「我是怕敵軍玩什麼花樣,自從左今天下午在咱們面前出現了幾名探子之後,弟兄們就再沒發現敵軍的任何動靜。而黎陽城到此地已經不足五十里,對於用兵者而言,兩軍即將交手卻把斥候全部撤了回去,絕對不符合常理!」
他不去睡,眾人誰也不好意思先行安歇。硬着頭皮向輿圖上瞟了幾眼,打着哈欠說道,「那還不簡單,他們人少,準備死守待援了唄!反正黎陽倉的糧食,那千把個蟊賊敞開肚皮吃,也夠吃上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