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敏正一個猝不及防,被頂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等聽清楚聶五的話之後,他登時遽然色變。他又驚又怒的並不是有人劫殺廖峰,而是廖峰真的不在葉鈞耀掌控之中,而五峰盜卻竟然就單單因為聽說廖峰遭到所謂劫殺的傳聞,就輕易偏向了葉鈞耀!此時此刻,他已經顧不上生疼的屁股了,竭力支撐着緩緩起身,見幾個皂隸這才將聶五死死架住,至於剛剛被他一帶的其他盜賊,也都一個個有專人看着,咬緊牙關的他頓時冷哼了一聲。
「葉縣尊,你的規矩大,原來都是衝着我的人,這犯人卻能在公堂之上為所欲為!」
葉鈞耀緊繃着一張臉,繼而沉聲喝道:「聶五咆哮公堂,拖下去重責二十!」
高敏正又氣又恨:「他當堂毆朝廷命官,便只是二十?」
「高同知你眼下好好的,哪裏也沒傷着,更何況眼下有誰看到他動了拳腳毆人?」葉鈞耀見那些皂隸聽到自己的話,上前麻利地解開聶五的繩子,把人拖翻了下去掄起水火棍就打,卻只得一聲聲棍子的悶響,別說慘叫,就連悶哼**都沒有,他不禁在心裏暗嘆汪孚林的預案準備確實周全。此刻這一反問,見高敏正臉色已經從發青變成了發黑,他就不咸不淡地問道,「高同知不是要問話嗎?繼續問吧,他們如果再有這等行動過激的,本縣決不輕饒!」
正被摁在地上一下一下挨打的聶五雖沒出聲,但那齜牙咧嘴的兇相,卻讓高敏正臉上心裏全都不痛快。然而他卻根本不知道,那一下下帶着呼呼風聲的棍子打下去,動靜固然很不輕,但聶五受到的痛苦卻微乎其微。與其從前遭到的那番拷打比起來,更是連九牛一毛都談不上。
不但如此,一想到汪孚林塞給他的那封呂光午寫的信里。竟然說廖峰險些被群盜劫殺至死,幸得其相救。聶五就只覺得心頭怒火高熾。
眼前這個什麼勞什子捕盜同知就算沒別的動機,但只詆毀大哥是只顧自己逃跑這一條,就絕對該死!他們五峰盜混跡於東南,並不僅僅只在南直隸活動,江西乃至於浙江全都光顧過,如果那封信的落款不是新昌呂光午,他當然不會輕信,可既然是那位離家週遊天下的新昌呂公子。當年胡宗憲也要贊一聲天下英雄的人物,哪怕並未明說救的是廖峰,可汪孚林附的夾片中說,已經讓人去敬亭山找呂光午找尋廖峰下落,他自是信了七分。
須知想當初他們被人一網打盡,那位葉縣尊若真的要趕盡殺絕,找由頭把他們這些人都判了死罪,那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可人家卻放了老大廖峰,顯然。之前說他們包括格老大以及其他那些獨行盜都是被人坑了,這話不是誑語。現如今老大孤身在外找線索卻被人劫殺,怎還會有第二種可能?
聶五一面想。一面死死盯着其他五峰盜的同伴,見高敏正一個一個問,得到的回答和反應卻幾乎一模一樣,他不禁咧嘴笑了起來。相比格老大那些凶名卓著的太湖巨盜,他們的名聲不是靠着殺人越貨來的,而是靠着講信用有義氣來的。他剛想到這兒,繼而就聽到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
「高同知,廖老大確實被人放了!之前就是這個汪孚林進牢房告訴我們,說是我們到歙縣來撈一票大的。其實是被人坑騙了,又詢問我們是否有線索。後來旁邊牢房關的那些獨行盜被押到了別處。廖老大則是被放了出去找什麼幕後黑手!」那個身材短小的漢子剛說到這裏,突然發出了一聲哀嚎。卻原來是一旁一個漢子猛地掙脫了別人的鉗制。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嚇得亡魂大冒的他死命掙脫,脖子上須臾便全都是血。
眼見公堂上瞬間亂成一團,葉鈞耀面色陰沉,高敏正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今天到歙縣衙門之後他處處受挫,竟連那些小人物也敢肆無忌憚地頂撞自己,心裏那股憋屈就別提了。好在沒等他對這七八個盜賊用太多手段,在這些莫名其妙對自己有敵意的傢伙中間,就出現了第一個反水的!他斜睨了葉鈞耀一眼,陰惻惻地說道:「葉觀察,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你確定不現在說個清楚?要知道,私縱犯人,那是何等大罪!」
葉鈞耀眼睛眯了眯,突然輕描淡寫地吩咐道:「堂上除卻吳司吏和三班班頭,其他人都退出去!」
聶五的二十下才剛剛挨完,幾個剛剛圍着他的皂隸聞聽此言,立刻知情識趣地退到了大堂之外,緊跟着便是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