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各省,巡按御史總共是二十一人,其中南直隸三人,北直隸兩人,宣大、遼東、甘肅各一人,其餘十三布政司各一人,一般的情況是一年一輪換,但偶爾也會出現雷稽古這樣先後兩次巡按湖廣的個別現象。而大多數巡按御史因為所懷使命,都是帶着找茬挑刺的心理來的,故而和當地督撫乃至於地方官的關係都不會那麼融洽。當然,朝廷也一直都在防止這種融洽,否則豈不是意味着整個省的官員上上下下沆瀣一氣?
所以,就如同遼東巡撫張學顏和之前的遼東巡按御史劉台之間非常不合,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一樣,兩廣總督凌雲翼和前任廣東巡按御史之間,也一樣是極其合不來。原因之一,就是因為凌雲翼覺得對方是個乳臭未乾不到三十的毛頭小子,可現如今一個調去了,剛調來的一個竟然是更年輕的!
即便如此,這會兒凌雲翼面對汪孚林的行禮,卻還不得不乾笑了一聲:「免禮免禮,我和南明賢弟當年同科及第,沒想到如今又要和他的侄兒同地為官,這緣分着實有些巧妙。賢侄你竟是初任官就是巡按御史,着實雛鳳清於老鳳聲,前途不可限量!」
嘴裏說着這話,凌雲翼自己卻知道,他釋放的這點善意根本不是衝着汪道昆,甚至不是衝着汪道昆至交好友的譚綸,而是完完全全衝着當朝輔張居正去的。他就不相信,如果不是張居正肯,這麼離譜的任命怎麼可能通過!當然,相比之前那位履新之後都遲遲沒來拜見過自己,又臭又硬的前任巡按御史,汪孚林畢竟是在上任之初就趕到肇慶見他來了,至少從表面上看比他的前任要知情識趣得多。
人家客氣,汪孚林當然也投桃報李,落座之後少不得微笑着謙遜了一下:「制台威名赫赫,我從前也聽伯父提過。不過始終緣慳一面,卻沒想到這次能夠有緣在制台麾下為官,實在是榮幸之至」他張口就來,接下來更是一口氣奉承連連。給凌雲翼送上了一堆高帽子。當然,這位兩廣總督的任官經歷,他全都是從汪道昆的那封信上得知的,可在他的巧妙演繹下,變得仿佛是他真的對凌雲翼仰慕萬分似的。
即便是遠在兩廣的凌雲翼。也聽說過汪孚林的某些光輝事跡,當然那些小事他不大瞭然,可在遼東引的震盪,以及在京師作為導火索引燃了都察院大清洗這火藥桶,他卻還是非常清楚的。所以,汪孚林不像那些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一上來就橫衝直撞,而是應了他釋放的善意,而且對他曲意奉承,他自然很滿意。當這次沒營養。純粹是彼此試探的初步接觸結束之後,他在心裏對汪孚林就有了一個定位。
應該是大佬們曾經操持在手中的刀子而已。一個剛剛二十歲的年輕人,能夠有多大能耐?之前肯定是根據汪道昆這位伯父的交待去做事。像他自己這麼大的時候,還沒考中舉人,哪裏懂得什麼世事險惡,汪孚林理應只是科場運氣比較好而已!
如果汪孚林知道,就因為剛剛這些打太極的試探,凌雲翼便用當初同樣年紀的自己來衡量他,他絕對不會有什麼想法。畢竟,巡按御史和督撫大多數時候都是對着幹的。能夠降低一下自己在對手心目中的重要程度和威脅程度,他當然樂見其成。至於在凌雲翼面前要放低一點身段,那又算什麼?反正只要不用當磕頭蟲,說幾句和軟甚至諂媚一點的話。他完全沒心理負擔。
儘管殷正茂擔任兩廣總督期間,也曾一直在用兵,但殷正茂最初的重任主要是在廣西撲滅韋銀豹等僮族,也就是後世稱之為壯族的叛亂,以及對付從福建逃到廣東的倭寇餘孽,對瀧水縣羅旁山那些叛亂瑤民卻只是小敲小打。畢竟這些地處兩廣邊境的瑤民動不動就躲入深山。所謂官有萬兵,我有萬山,兵來我去,兵去我來,讓官兵頭疼到極點。
因而,直到完全抽出手來,從萬曆二年開始,殷正茂方才開始制定圍剿羅旁山的計劃,然而他和張居正關係密切,因為南京戶部尚出缺,立刻被調去填補這個空位,兩廣總督和撲滅羅旁山瑤亂這擔子就落在了繼任者凌雲翼頭上。
正因為如此,上任還沒到一年的凌雲翼先是整頓兩廣兵馬,將客兵一一削減,同時調兵遣將,準備徹徹底底地圍剿羅旁山。須知羅旁山瑤亂由來已久,不遜於赫赫有名的大藤峽瑤亂。終大明一世,瑤亂從來都是兩廣最大的軍務之一。當年孝宗年間閣老丘濬就曾經用短短數字形容瑤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