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翰林院編修吳中行上書之後的次日,張居正的另一個門生,同樣當年選了庶吉士,如今任翰林院檢討的趙用賢上書,同樣是矛頭直指張居正不孝,更抨擊上書留張居正的科道言官是背公議,徇私情,請令張居正回鄉歸葬,事畢回朝。
再接下去一日,張居正的同鄉刑部員外郎艾穆和主事沈思孝聯名上書,這次乾脆就是明明白白的彈劾了,彈劾張居正貪位忘親!
除了沈思孝,其他三人不是張居正的門生,便是他的同鄉!
在這一片紛亂的態勢下,潞王朱翊鏐卻不知道這許多麻煩。他只是對張宏嚷嚷了一嗓子要去就藩,就換得了出宮一日游的待遇,業已心滿意足,當然不會在意馮保沒跟,張宏跟着要是讓他自己選,他也更願意選擇慈和好說話的張宏,而不是對皇帝哥哥管頭管腳的馮保。至於要說宮裏連豌豆黃都不給他吃,那當然是不可能,奈何李太后對他雖不比對萬曆皇帝管得緊,卻也命身邊人時時刻刻監管,更有個憨人背地裏對他叨咕了兩句。
無非是這皇宮不是您的,是皇上的,您要自得其樂,那也得等到出宮就藩之後才行。
所以,長這麼大就沒出過宮的潞王朱翊鏐自然想瞧一瞧,皇宮之外到底是個什麼情景。總算這次兵行險招,他才算是如願以償。
既然臨時接過指揮東廠和錦衣衛的大權,張宏又要給張豐創造和汪孚林見面的機會,自然而然便放縱着朱翊鏐的性子,隨着這位潞王想幹什麼幹什麼。哪怕這位小祖宗跑到人家賣草鞋的小攤上,興致勃勃要學着編織草鞋,一副老僕打扮的他也緊隨其後,笑眯眯地給其遞繩子。隨着朱翊鏐和他再加上幾個心腹隨從的活動範圍越來越大,東廠和錦衣衛調用的人手越來越多,除卻某些用來監視重要人物的眼線,其他的全都投入了潞王殿下的保衛工作。
而張宏不止給張豐製造了機會,還額外給他調動了隸屬於自己的幾個眼線,成功確保了當汪孚林走出都察院的時候,身前身後並沒有眼睛盯着。
汪孚林的行程在都察院廣東道,素來並不是秘密,今天他是去刑部和大理寺公幹,作為都察院左都御史陳瓚的代表,商量一下三法司理刑的問題。而等到他辦完事的時候,已經快要中午了。他自然不會急着回都察院吃衙門供應的大鍋飯,兜里有錢,如今又偷得浮生半日閒的他並沒有繼續關注張居正奪情風波的風風雨雨。已經把汪道昆送回鄉的他放下了大半心事,這會兒就非常篤定地沿着鷲峰寺街,往那邊一條斷頭小胡同走去。
他對素齋從前並不感興趣,奈何那家小攤賣的素麵實在是美味,尤其麵筋更是特製的,他若中午不在都察院吃飯,也不差遣鄭有貴去買吃食,多半就會脫下官服悄悄到這裏來。因為這條小胡同太過腌臢,又統共只支了一個頂棚,擺了兩張桌子,八張條凳,常常要和人擠着一塊吃,做完午飯就收攤,所以他從來沒遇到過自己那些注重風儀體面的同僚。
然而這一天中午,當他熟門熟路來到這家小攤時,卻發現這裏並沒有往日總能看見的吃客,熟悉的胖老漢也不見蹤影,反倒是他常坐的那個位子對面,坐着一個面熟的人。當認出對方的一剎那,他便意識到,今天這場會面絕不是巧合,而是事先早就設計好的,這得提前打探他多少東西?
對於有心人來說,都察院這種衙門,真就是篩子!
既然明白這一點,汪孚林便委實不客氣地上前在自己那老位子一屁股坐了下來,眉頭一挑開口說道:「張公公什麼時候從南京到京城來的?您堂堂一個守備太監,竟然悄無聲息坐在我常來的店裏,倒是讓我嚇了一跳。」
「讓汪侍御見笑了。」張豐有些歉然地笑了笑,至於那歉然到底有幾分誠意,那就只有天知道了。然而,這一次和約摸半年前他在南京私底下見汪孚林相比,動用的力量程度截然不同,而汪孚林這麼一個人的要緊程度,也截然不同。當初,汪孚林只是從廣東巡按御史任上匆匆回京述職,前途還很難說的後起之秀,可如今,汪孚林卻已經是廣東道掌道御史,出入張家如入己宅的傳聞比比皆是,人人都說,張居正很器重此人。
所以,他自然不會顧着寒暄,而是起頭便呵呵笑道:「孟芳被拿下之後,南京那邊馮公公換了個乾兒子去上任,這位還算是很好說話,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