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西貴東富,大小時雍坊因為臨近皇城,又在京師內城的西邊,自然素來都是朝官雲集之地,屋宅騰貴。所以,不少官職不高,家境只是小康的官員們,大多會選擇在此租賃屋宅居住,兩個坊中也就有不少只一兩進的小宅子。而應邀入京的何心隱,便中隱隱於市,悄然住在小時雍坊的眾多朝官們中間。他雖說名聲在外,但因為往年多半都在東南湖廣一帶活動,京城認識他的人少,他又深居簡出,因此非常低調。
可這一日,帶着兩個健仆的他卻悄然出門,來到了距離自己所住堂子胡同非常近的靈濟胡同靈濟宮。這條街還有個名字,叫做宣城伯後牆街,南邊就是赫赫有名的宣城伯第園,透過高牆,隱約還能看見雕樑畫棟。雖說如今那位宣城伯不復當年煊赫,可身為勛貴,只要不犯大錯,好好經營,那些御賜的勛田莊子再加上祖傳的眾多山林產業,足夠一家人生活豪奢了。而北面的靈濟宮,則一直都是京城最有名的皇家道觀。
雖說不禁民間香火,可京師之中佛寺香火素來勝過道觀不止一籌,故而當何心隱入內時,就只見幾處殿閣雖有不少虔誠香客,但到底不是人頭攢動的佛寺。因為今天這日子時辰和地點全都是早就約好的,他對於佛道也素來沒有太大的興趣,當即就直奔靈濟宮後一處小花園,遠遠看到門口時,他就只見有兩個道童侍立在那兒。
然而,待到近前,兩個小道童稽首行禮的同時,卻攔住了他身後的兩個健仆。對於這一舉動,他只眉頭一挑,衝着僕從打了個眼色,便不閃不避地朝里走去,心中仍在猜測那藏頭露尾邀約自己到此的人。雖則他到現在為止最懷疑的人是張四維,可他更知道張四維這種人最會趨利避害,就算發現是自己暗地裏劫了其從高拱那裏得來的文書,也不至於那麼容易就想到藉助徐階那個愚蠢的兒子,輕易猜到自己頭上,還大膽把自己邀約到了京師。
這得是耳目眾多的勢力才能辦得到!
所以,當他看到那小路盡頭的一個亭子裏,一個年約四十,白面微須的中年人站起身時,他的眼神一下子變得銳利了起來。儘管對方看上去頗有儒雅風儀,下頜也有鬍鬚,可在他一眼看來,對方那儀態舉止卻和尋常男子不同。從前在徐階還當次輔時,他也曾在其家中看到過類似的角色造訪,因此當即直截了當地問道:「敢問是宮中哪位公公?」
「夫山先生好眼力,咱家是皇上的伴當,內官監掌印太監張誠。」
如果張宏又或者任何一個宮裏的宦官在這裏,聞聽此言必定會瞠目結舌。張誠?這分明是皇帝身邊寵眷不下於張誠的張鯨!
何心隱不比別的山野閒人,朝中官員,宮中大璫,他都頗有一些了解。因此,張誠這個名字他自然不陌生,可原本的七分警惕也一下子提升到了十分。他不動聲色地走上前去,略拱了拱手就又問道:「那麼,就是張公公拐彎抹角用那種邀約把我請到京師來的?我一介山野閒人,值得費這麼大勁?」
「我只是聽說張閣老家的僕人去河南回來的路上,似乎遇到點情況失落了什麼東西,又正好聽說致仕的徐閣老曾經幾次見過夫山先生,不過是存着試一試的心思,去問了問徐家二公子,誰知道便問出了這麼一件事來。」張鯨笑了笑,臉色竟是異常誠懇,伸手請何心隱先坐,他這才施施然落座說,「畢竟我曾經是馮公公引薦到皇上身邊的,之前在東廠呆過一陣子,廠衛之中也有幾個熟人。」
知道不是張四維,而是這麼一個閹宦要挾自己,何心隱可謂是心中異常惱火,倘若不是他家中還有子侄親人,在外也有不少學生弟子,他恨不得直接拔劍把這心思叵測的太監給殺了算數。可他畢竟不是那麼衝動的人,心中動了殺機,他卻仍然不軟不硬地說道:「張公公果然好耳目,只不過,就憑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你以為就能成功?」
「皇上已經大婚了。」張鯨脊背挺得筆直,一字一句地說道,「可馮公公和元輔一內一外,把持朝政,如同一人,若是這樣下去,這江山是大明的江山,還是馮張二位的江山?我知道夫山先生當年是如何為徐閣老定策拿下嚴嵩的,此次又得知張閣老拿到了高新鄭公的文稿,卻被你劫了,所以才邀你到了京師來。我不妨說一句實話,我想做的事眼下不做,將來也會有人做。而如今去做,馮公公也好,元輔也好,尚
第八三六章 黑手現形